有人伤他,他会找准对方的弱点,给予沉痛的一击。
不会让任何人不付出代价,就将他折损。
谁都不能……
身上有些冷,花冠群曾经试着用内力将自己捂暖,可是内力加身,却突然有了微微的痛意。
不甚强烈,却足以让他警觉,停止运功的动作。
容昊的那种毒药,他浸yin医道十多年,也未曾见过。,
并不是很快就会要人命的毒药,却一点一滴侵入,渐渐折磨身心。
花冠群不想待在容昊那边,知道身后有人跟随,他便向别处走去。
对桑国不算陌生,以前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容昊选择两人见面的地方在郊外。
能有生机自然是好的。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把握世间能有这种解药。
也许现在是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间……
花冠群不愿意让不相干的人看到他的舍弃,他的覆灭;以及,他从容下的无措。
只愿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什么也不想,度过最后一程。
或许自己就要死了,反而感到无比的平静,仿佛只要死了,一切便能回归安宁,再也感受不到痛苦,再也不会如此牵挂焦虑担忧,也再不会颠沛流离自锁囚笼。
如果可以,他愿死得从容一些,不让不相干的人,坏了他生命中难得会有的宁静。
不是示弱,也不是无奈。
赴死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只是觉得,自己的舍弃,能换来她的自由。
如今的他,不会后悔。
若有回头,也会有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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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灼烧到干涩,吟浅却怔在原地,双脚仿佛生根了一般动弹不得。
擒住她的那个人如今就站在她的面前,他放任自己离开,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迈出脚步。
看着容昊脸上的复杂和眼中的痛苦煎熬,吟浅心神不定。
本来以为自己不会有出去的机会,可是现在,自由摆在眼前,她却不知为何,双脚如同凝滞了那般,在原地顿住……
“君小姐,你可以走了。”看到容昊微微苍白的脸色,江箬低声对吟浅说道。
“为什么?”吟浅直直正视着眼前人,于她而言,没有做任何事,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为何容昊会甘愿放手?
“呵,君小姐还不知道么?”江箬眼中诡光闪过,笑道,“沧国来了一位君小姐的故交,容昊少主让他放弃了一些东西……所以,君小姐如今能离开。”
“谁来了?”吟浅一想到容昊之前眼中的愤恨,眼神微冷,却不见喜怒之色,“江箬,是谁来救我?”
“沧国现今最尊贵之人,君小姐明媒正娶三年有余的夫君,昔日的花家嫡子……”
听到第一句话,吟浅只感觉脑中轰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塌陷、破碎……
春风温煦,吟浅却忽然感觉风势转大,冷冽地从窗子里灌入颈间,她打了一个寒颤。
木然立了很久,她挺直背脊,踏着缓慢从容的脚步,来到容昊的面前。
“他现在在哪?”
一想到救她的那个人会受到无比的煎熬,吟浅心中便窜过一阵复杂。
以容昊对他的痛恨,吟浅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付出的代价。
都言斩草除根,如何会给予春风吹又生的机会?
踏着别人的鲜血铺开的自由之路,就算能逃离死亡,逃离囚笼,吟浅如何能心安理的活下去?
“容昊,告诉我,他在哪里?”吟浅正视着他,眼神淡然,却有了一种逼人的气势。
盛极的容貌,带着让人不可忽视的质问。
“他在江边,最笔直的陡壁处……顺着门外一直走去,走到尽头,那里,可以看到他。”容昊望着眼前女子的盛颜,对上她无喜无怒的黑眸,忽然心中一颤,想到洞房花烛夜的她在那人身下承.欢的场景……其实那时候,便可见他们的柔情蜜意。
伤得再怎么深,他们中的一人,对另外一人,都有着刻骨铭心的爱。
或许他们自己未必知道对方的牺牲,然而身为旁观者的他,想到那人的惨状,却生出前所未有的愧疚和恐惧。
转眼间,容昊硬着心肠,压下胸中的波涛,道:“你若要走,便去找他吧,许是最后一面了。”
吟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迈步从房中走出。
一直向前走去,懵懵懂懂的,好似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东西。祈祷无用,逃避无用,痛哭无用,什么都已无用……
她从来不是野心勃勃的人,在世间最大的愿望,是拥有自由,守住自己在乎的人。
喜欢上了沉轩,娶了花冠群。于是,她是他的棋子,是渺小得近乎微不足道的微尘。
她不喜欢被人利用,所以逃开、报复。
人负我一分,我还以三分。
当血花溅上沉轩的青衣,兰香楼时染红花冠群的白衫,或许那样的场景太深刻,三年荏苒,当初的恨意,已然消了很多。
不是忘性太大,也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是不想让自己活在仇恨、报复、伤心以及绝望的悬崖边,不可自拔。
一直活在仇恨里的滋味不好受,从此没办法解脱,日日折磨着自己,若是这般,她情愿洒然离开。
放手之后,才知道天地逍遥,其实早该归去。
有希儿的陪伴,生活安乐,每日充实,没有大喜大怒,很安然惬意。
天之涯,海之角。
沧国到桑国,很久远的距离,究竟是什么,能令他舍弃千辛万苦到手的一切,甘愿……救她?
以为自己早已可以淡然,可是在想到的刹那,安然的心却燃起了微微的温热,好像有什么狂涌而出。
吟浅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再长的路,也总有尽头。
当看到倚靠在青石旁的那个男子,吟浅忽然抬起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无声的哽咽,压抑在喉间,她只能发出支离破碎无比嘶哑的声音。
她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春风中,倚在青石旁那个温柔地笑着的花冠群,仿佛在看着世间最容易消失的海市蜃楼。
一直盯着他看,吟浅生怕自己闪一闪眼睛,眼前的景象就会消失不见。
仿若秋水的桃花眼中,深色的眸闪着着平和的笑意。
花冠群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久到吟浅喉中满是苦涩的味道,泪水也流满了脸颊……
花冠群缓缓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在吟浅面前静静地摊开。
手背是病态的苍白。
摊开的手心,却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在肌理间潜伏。
花冠群看到自己手中的红丝,仿佛呆了一呆,眉间微动,倏然将自己的手收回……
吟浅眼中落下泪来,快他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掌。
紧紧的,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无论如何不让他挣脱开来。
思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记忆中他宽厚的手掌永远是温热的,冬日里,他常常将自己冰冷的手捂在手心里,细细呵护。
可是现在,他的手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心里空空落落的,吟浅静静地想着,是不是等到回头,她却永远失去了什么?
手掌被紧紧拽住的一瞬间,花冠群全身轻微地一颤,和暖的春风中,因着眼前相握的双手,首次感到了一丝丝温暖,将全身僵冷的冰寒消解开散。
只要能见到她的安然,他的牺牲,便生生值得。
“终于见到你了。”花冠群轻轻地说道,执起另外一只手,将吟浅脸上的泪水擦去,指腹划过脸颊,手心的红丝却沾上了吟浅的脸,他忽然有些自厌,“手笨了,没有那样灵活了。”
吟浅抓住他的另外那只手,沿着自己的脸颊,让他的指缘轻轻擦过她的耳垂,两人静静的,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花冠群好似指尖微颤,他的手覆上吟浅的颈侧,爬上她的长发,为她梳理着凌乱的发丝。
“我很想你。”他轻轻地说,仿佛怕惊扰了眼前人,双眼睁开,又阖上,耀眼的眸中闪过刻骨的思念。
“你离我而去,三年了,我天天这般想你。”花冠群微微一笑,倾倒众生的笑容,却让吟浅禁不住失声啜泣……
什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除了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挣开。
“我在这里等着,本来奢望着最后看你一眼,”花冠群眼中露出欣然,“没想到真的见到了你,我很开心,很久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吟浅听得心酸,怔怔地望着他像小孩子那样欣悦的笑脸,眼中又落下泪。
“我喜欢小孩,前段时间你把希儿留给了我,我喜欢他,可是没有看到你,我却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花冠群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拥抱入怀中。
他脱下身上的长衫,披在吟浅身上。
“你走了之后,我心上空落落的,每日对着你住过的房间发呆。”
“有时候我想,其实狠心的不是我,其实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