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捏捏吟浅的手臂,“小姐,你再不多吃些,以后宫殿里的老鼠都能把你叼走了。”
“我也想多吃一些,”吟浅任命地往嘴巴里塞食物,不到几口,又放下了勺子,道,“可是我吃不下,吃了就会吐。”
“是不是不合口味?”小沐蹙着眉头,“我去厨房找些清淡的小菜,小姐你稍等。”
“不用了。”吟浅拦住他,“我不饿,闻到食物的味道,更想吐了。”
“怎么会吃不下?”小沐咬着嘴.巴,“小姐你本来就瘦,再这样下去,以后连我都能抱得动你了。”
吟浅摇摇头,沉静片刻,道:“我出去.走一走,饿了会回来吃东西的。”
不顾小沐的阻拦,她朝殿门外走去。
转身回首,看着后方金碧辉煌.的宫殿,嘴边浮起一个悲凉的笑容。
现在的自己,与被圈养在金笼子中的金丝雀何异?
衣食无忧,什么也不必担心。
可是心里却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很多知觉。
寒风凛冽。
栏杆边只有她一个人,风刮起长衫,猎猎作响。
“想回家了……”吟浅轻轻自语,看着高高的宫殿,要是能.越过宫墙,就能离开这个地方,那该多好!
只要有朝一日她能出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浅浅,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吟.浅眼中希冀的波光瞬间消失。
在这个人眼前,她的手段、计策,皆是无用。
“外面风大。”花冠群随手脱下身上的衣裳,披在她.的身上,白色的貂裘将她紧紧裹住:“这一件衣服是我特意让人给你赶制的,披着会暖和一些。”
寒冬中的温暖。
吟浅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心神微动,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
雪白的貂裘覆在她的身上,增了几分俏丽。
如果她的脸色不是这般苍白就好了,花冠群摸摸她的脸,“浅浅,我带你到皇宫中逛逛,可好?”
成婚后两人一直没有时间游玩闲逛,吟浅唯一的一次出去,也是到兰香楼。只不过后来她遇上了自己受伤,她如何还能有闲逛的心思。
说起来,一直限制着不让她出去,是不想让她被其他人觊觎上。
花冠群轻轻吻上她的长发,道:“浅浅,以前我欠了你许多。”不止是这一点,还有其他很多的很多。
他自说自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花冠群看着眼前如琉璃般易碎的女子,心中恍惚,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小时候我没有见过爹爹,大了一点,常常看到母亲对着爹爹的画像掉眼泪,知道离国女皇是我的杀父仇人。”
“这么些年,我的执着跟母亲一样深,我生平所学的全部本事,皆是为了有一天能将君谧从皇位上拉下,为此我可以舍弃所有。”
貂裘下的身躯微微一颤,吟浅将目光移开,呓语般说道:“也包括我?”
“是,”花冠群目中沉痛,嘴角却稍稍勾起,“我一个人说了这么多话,如今你总算开口了。”
这几天侍卫禀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今日一见,她果真瘦了极多,下巴变尖,双颊仍是苍白无比,再不见以前的粉嫩。
“我带你去见见母亲好不好?”花冠群嘴上问着,却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往另外一个宫殿走去。
花子约住得离吟浅不远,只是平时两人都不太出去,所以相互间几乎没有碰过面。
“母亲,孩儿来看你了。”花冠群轻轻叩门,在听到里面的应声之后,拉着吟浅推门而入。
两月不见,花子约没有什么变化,眉宇间却好像少了一些沉重与严肃。
花家如愿取得皇位,她控制了君谧的性命,为十三年的仇恨划上休止符。
人不可复生,然而她还是为夫君沉易报了仇,从此心上执念淡去。
花子约看到吟浅的出现,双眼微亮,从儿子手中牵过她的手,摸着几可见骨的手腕,眼中带了心疼。
吟浅看到她,不自禁微笑一声。
看到她嘴边的笑容,花冠群不可思议的紧紧盯着,直到吟浅感觉到身炽热的视线,收回了自己脸上的笑意,神情渐转淡然。
“坐下说话。”花子约将两人的不对劲看在眼中,稍一思量,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责怪的看了儿子一眼,“我活了大半辈子,二十多岁时候,遇上私下来冠群的爹爹,我和他不是一见钟情,相处了一段时间,到了谈婚论嫁,我方知道他的身份。”
“接下去我同他不顾双方父母反对,执意成婚,婚后不久,我生下了他。”花子约朝儿子指了一眼,目光却仍旧放在吟浅身上。
“后来的事,对我来说却像噩梦那般,”花子约回忆着,“桑国皇帝不忿我和易儿的婚姻,对我下了追杀令。”
“可笑的是,离国君谧也下了相同的命令,只不过对象换作了易儿。”花子约看了花冠群一眼,“我被桑国刺客盯上,无暇分身,而易儿为了护着我们唯一的儿子,被君谧的人带走。”
“在皇宫中,离国女皇的床榻上,被狠狠羞辱!”
花子约神情激动,手上握得用力,吟浅吃痛,咬住了下唇。
“易儿临死前,让君谧答应,只要花家不起兵,她就永远也不能对花家下手。”花子约说道,“易儿他太傻了,在我心中,没有任何能比得上他的。”
花子约控制住自己的心情,摸摸吟浅的脸:“你们可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她瞥了一眼儿子,“一个任性妄为,做下错事也不见他悔过。”
“另一个啊,整日整日不吃东西,不说话,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吟浅抬起头,尴尬的说:“累母亲担忧了。”
“你们都不小了,跟我一样岁数的,大半早就抱上了孙子孙女,偏偏你们一直闹心,现在也不见半点苗头。”花子约说道。
吟浅眼睛垂地,装作听不到,隔了半晌,胸中泛起熟悉的想吐的感觉,她轻轻出声:“母亲,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花子约笑着点头,将她送到门边,扯住了欲要一同出去的花冠群的手臂,脸色沉重:“你随我来。”
“这两个月,还是你我母子第一次聊天,”花子约盯着他说道,“我今日将你留下,只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件事。”
“什么事?”
“将吟浅放走,让她出宫。”花子约眼神凛凛。
“我做不到。”花冠群想也没想,直觉拒绝,“我在哪里,她便也要在哪里,我不会让她离开我。”
“她瘦了很多。”花子约突然不着边际的说道,“脸色苍白,全身上下,丝毫不见少年人的血气。”
“我知道。”花冠群轻声说,“我跟师父学过医术,她的身体比以往差了很多。”
“你将她扣在宫中,等同囚禁。”花子约狠声道,“这样折磨她,也折磨你自己!这两个月,你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因为事关吟浅的事,不知砍了多少人的脑袋!”
她心痛的说:“我虽知你对人一向无情无义,却也没有到现在的地步,宫中传言,新帝王比当年的君谧还要嗜杀许多。”
花冠群脸色淡然,嘴边的笑容却多了几分邪肆。
“母亲,随意杀人,素来不是我会做的事,”他长长的指尖扣着书桌,“我要处置一个人,那人必有足以致死的理由,否则两个月来,早已被人谋害千次。”
花子约捂眉,看着他,眼中却带着微微的骄傲和心疼:“这些年我将花家所有势力渐渐交到你手上,就连如今的皇位,也一并推了,我得了逍遥自在,终究是苦了你了。”
“母亲心念爹爹,十三年仇恨独自背负,才是真正的辛苦。”花冠群轻轻为她捶背,眼中带着少许温情。
“放吟浅走……”花子约转身,“她多在宫中一日,你们互相多折磨一日。她身体越来越差,想必是早已厌倦了皇宫,不放她走,她迟早会出事。”
花冠群垂肩的手顿住,紧抿着唇。
“我不想我唯一的儿子悔恨终身……”花子约按住自己的眉心,“话已至此,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其实走了之后,未尝没有重逢的机会,你又何死死囚住她,硬生生将她逼到死路。”
花子约起身,看着沉思中的儿子,目中带着无奈,有时候他一执拗起来,任何人也劝不动,能不能放手,只能靠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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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媚,恰似当年。
吟浅舒舒服服的躺在树下的软榻上,一口一个往嘴巴里抛着刚刚成熟的杨梅。
酸得直掉牙,她却乐此不疲的长着嘴巴呼气,把口中的涩味像赶苍蝇一样挥走。
往嘴巴里一口气塞了一大把,吟浅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喊着:‘酸死我了……风行止,你混蛋,怎么都拿酸不拉叽的杨梅过来,酸死我了。”
“我要喝水!”她嚷着,急急忙忙起来,冲到池塘边的云澈那边,抢过他手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辣辣的味道冲到喉咙里,这才压下了涩味。
然后……她将手中的酒壶重新递给池边的云澈,到了半途,却被一只小手接了过去。
一个软软嫩嫩的小娃娃踉踉跄跄的走到她的身边,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娘……”
小娃娃使劲地抱住手中的酒壶,似乎生怕它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糯糯的声音说道:“我也要跟娘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