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无陵。”君怀阳听她提到琴曲,话语放缓了一些。
“山无陵,天地合,江水为竭。”吟浅闭上眼睛,慢慢地回想着那幽然的琴音,如潮的思念,软糯的话语在君怀阳耳边响起,“山水一程,风雪一更,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三哥操琴纵性,可是在思念心中的至爱?”
君怀阳不想她能道出琴声中蕴涵的一腔情绪,微微一笑,这一笑,淡去了之前的忿恨与嘲讽之情:“想不到你却是个知心人。”
吟浅莞尔一笑,道:“琴声起先清如止水,淡然无波,转而音势徒转,离离乱乱,思绪泉涌。最初我尚能听得明白,只是后来,思绪渐多,我便听不全了。”
君怀阳闻言落寞一笑,抚着手中的琴,道:“局外之人尚不解我所弹琴音,何况如我这般的局内之人。常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弹的是什么。”
“这世间总会有一人能读懂你的琴音,也许经历过了千山万水之后,就会重新遇到一个让你无法释怀的知心之人。三哥不必介怀。”
吟浅讲了这一番“高深”的言论,浑然不知这样劝慰的话由她软嫩的语气讲起来,微微地有些好笑。
君怀阳快速地扫了她一眼,转而又垂下眼眸,掩盖了眼中的情绪,道:“想不到这次见面,六妹倒是懂了很多道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吟浅微微扫了他一眼,心想他怎么还记挂着之前的事。当下正了正身,行了个歉礼,道:“三哥,以前吟浅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现在吟浅改过自新,三哥可否给我一个机会?吟浅不会弹琴,就给三哥唱一首歌赔罪,可好?”
君怀阳无声地点了点头。夜色罩去了他脸上泛起的复杂之色,只是听到吟浅真挚的语气,君怀阳微微有些疑惑,终于没有多说什么。将手中的琴放下,重新坐回了亭子中去。
吟浅淡淡一笑,也在亭中找了地方坐了下来。之前听到君怀阳的琴声,便有一首歌盘旋在心中,当下清清喉咙,轻声吟道:
“红豆生南国,是很遥远的事情。
相思算什么,早无人在意。
醉卧不夜城,处处霓虹。
酒杯中好一片滥滥风情。
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
春又来看红豆开,竟不见有情人去采,
烟花拥着风流真情不在。”
这首歌,吟浅以前偶尔听见便记了下来,她的歌喉很美,软糯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如飘开的一阵春风,轻柔地吹遍大地,百花开尽,相思无俦。
君怀阳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她的音调与一般的歌曲的不甚相符,听起来却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渐渐地听到后来,君怀阳心中的思绪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一道道牵扯了出来,那样明澈的歌喉,哲思满满的词句,一句句剥离了他心中藏的深深的东西,像是倾尽了他心中满满的苦酒。
想起了从前的往事,那一段纵然过了数年却依然清晰无比的旧时光。和青梅竹马的那个人,或开怀,或吵嘴,或撒娇,或玩耍。
那段,最不愿忘却的往事一点一滴浮上心头。
歌已休,声寂灭。往事余,人已去。
君怀阳睁开眼睛,短短一盏茶光景,他的眼中已经多了许多抹不去的疲惫之色。他的双眸注视着如许夜色,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吟浅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低低说道:“三哥,你是我见过的一位痴情的人。在我知道的一个地方,已经很少有人可以守着心中一块珍贵的地方,去盛放一种叫做相思的东西了。”
顿了一顿,吟浅又道,“之前我听你的琴曲,久久失神,那种刻骨的思念让我回味了挺久。想来往年定是有一个你铭心刻骨,久久不忘的人。只是,你的琴音中却无时无刻都有一种绝望的情绪。”
在夜色中对上君怀阳有些凝滞的双眸,吟浅笑了笑,清朗软糯的声音又响起:“三哥,真正地思念一个人,是甜蜜的,开心的。想想那段美好的时光,未来的路谁也说不准,未来也许会遇到这辈子最知心的人。
都说‘最怕相思,忘却相思’。清清朗朗的一身,将相思挥洒在远久的回忆之中,也不会辜负了以往的那一番深情,岂不更好?”
君怀阳浑身一怔,将那句“最怕相思,忘却相思”喃喃念了几遍,一时之间浑然发怔。漂亮的眼睛中现出迷茫的神色,却是让吟浅细细地瞧了好久,暗暗感慨基因遗传,君吟浅的三哥果然是好美的男子。
君怀阳细细品了吟浅的话语,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愁绪好像被一缕清风吹了散开,化作空中的万物。一束晚风吹过,吹散了所有宣泄未尽的愁情。
豁然贯通的感觉解开了心中的死结,君怀阳身上那种吟浅初见时的忧郁神情已然消散。想通了一件久久横亘在心头的事,那种喷薄欲出、畅快淋漓的感觉,让君怀阳纵情一笑。
“多亏了六妹今日的开解,让我终于相通了一些事。怀阳在此多谢了。”那一笑,褪尽了忧郁的感觉,君怀阳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分阳光少年的味道。
吟浅俏皮一笑,道:“三哥笑容满面,怕是不久就会听到三哥的好消息了。‘春又来看红豆开,竟不见有情人去采’。吟浅今天的一番劝解,不过是怕三哥有一天因为心结,反而忽视了最真心待你的人。到时候三哥遇到有缘的人,可要好好请我喝酒吃饭啊。我可是等着这一天了。”
君怀阳无奈地笑笑,转而一板眼,低声喝道:“竟然连我也拿来调侃,难道是平日里活得太舒服了?”
“今天我是有功之臣,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总之以后一定要请我吃饭,或者答应我一个要求也好。不许赖账!”吟浅看他表情虽然严肃,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现在他的脸色却比之前那淡而厌恶的表情好了许多了。
果然,君怀阳并未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唉声叹气:“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出去了一趟就变得这么死皮赖脸了?你以前哪会这样?”
“这次大难不死,当然要总结以前的教训,多多占便宜,死皮赖脸一些哪里不好了?”
“好好,我哪里说不好了?就算我日后答应你一个要求好了,算作报答。”
吟浅得到恩准,心里万分庆幸,当下决定趁热打铁,问出了横亘在心中的那个问题:“三哥,我……我之前是不是做了什么很天怒人怨的错事?”
她知道这个问题大概会得到一个比较难堪的答案,因此问得颇为小心翼翼。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