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容挥洒鼓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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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连年累月不上朝,如今倒突然鸣鼓,算算日子,莫非是之前派出打探安禄山动静的中使回朝了?李崖被内廷的鼓声惊醒,迷糊着起身,由暂时挑来代替叶倾的亲兵在一旁侍候了梳洗穿戴,匆匆忙忙出了卧房,直往大门走去。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方才的亲兵说才不过三鼓,果然是急事,临时召集百官的吗。穿过小小的庭院,正瞥见一个白影倚在小池畔的太湖石旁。

    脚步一滞,细看过去,果然是巫离。就见她从头到脚都裹在一件宽大的白袍中,仰头望天,安然的脸庞泛着薄薄的光辉。李崖望望夜空,无风无月,几颗星疏疏落落的挂在天上。并没有什么夜色可赏啊。李崖忍不住向前一步,轻声道:“巫离姑娘,天冷,还是回房吧?”

    巫离轻轻侧过头:“星空难得。”

    李崖抬眼瞅瞅满天东一颗西一颗不明不暗的星星,心里暗暗嘀咕。忽听巫离轻声道:“此役王师虽艰难,终能获胜。”

    李崖一惊,正迎上巫离漆黑如墨般的深眸:“将星兴于北,帝星虽晦暗,终无虞。”

    此役?将星?难道她懂星象?!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李崖心中念头闪过,面上微笑道:“子岸讨教?”

    却见她只是静静的笑了笑:“将军再不赶去,早朝就要迟了。”

    还是不肯说的吗。李崖报以一笑,略点了点头,仍旧急步出了府门。上马时,却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星空。

    百官散居在长安众坊。如今内廷专为紧急召集百官的鼓声响起,长安寂静的夜也颇有了几分小小的热闹。李崖一路策马到了大明宫,在建福门外正遇上太子李亨随同永王李?率了众位皇孙。李崖下马来拜过了,入了武将队列,就见建宁王在另一边瞅着自己,偷偷伸了一只手掌一翻,另一只手一抬,斩在这只腕上。李崖心中了然,和建宁王相视一笑。

    文武两厢站定,列队缓缓走上灯烛通明的含元殿。李崖略一张望,发现安庆宗竟然也在大殿上。几天不见,倒是憔悴了很多。安庆宗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见是李崖,狠狠地剜了一眼。李崖心中泰然,反而微微一笑。

    这边有公公高呼,圣驾已至。百官齐齐跪下行礼。山呼万岁已毕,李崖起身,偷眼望去,却见往日都陪在皇上身旁的贵妃今日不在,只有右监门卫大将军高力士在侧。玄宗面色暗沉,远远的看不清喜怒。就见他取出一份文书交给高力士,沉声吩咐道:“念。”

    高力士接过展开,略略一看,大惊失色,惶然着望向玄宗。玄宗一挥手:“你只管念。拣要紧的。”

    李崖眼见高力士定定心神,一字一句念道:“……本月初九,安禄山伙同契丹,罗,室韦,共二十万大军,于范阳起事。……贼令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守范阳,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守平卢,别将高秀严守大同。……初十,太原城陷,北京副留守杨光?杨大人落入敌手……”

    太原已经陷落了吗。李崖暗想。耳中听得四周吵吵嚷嚷,已是乱成一片。望望太子那边,就见广平王长眉微蹙,建宁王却含了轻笑望向抖如筛糠的安庆宗。纷乱中玄宗沉声道:“于范阳起事,后面那句,念。”

    李崖听的清楚,不由微微诧异。就见高力士为难道:“皇上,那分明是安禄山那贼人……”

    玄宗面无表情:“念。”

    高力士转过来,仍面对百官,看着手里的文书,犹豫着开口:“于范阳起事……号称……号称清君侧,诛杨国忠……”

    此语一出,顿时哗然。千百道目光顿时射向稳坐龙椅之下的丞相杨国忠。却见他不慌不忙,立起身朝玄宗一揖:“皇上圣明。安禄山向来狼子野心,由来已久。臣早已窥见其不臣之心,屡加防范。如今此贼果反,此贼如此旗号,不为其他,一为出师有名,二为嫉恨微臣。”说着转向文武百官,“诸位,不必如此惊惶。圣上恩泽,遍及四海,如今安禄山虽反,其兵其将,定不肯真心相随。不出十日,安禄山人头必至。”

    诛杨国忠。李崖默默重复着,心下暗笑。丞相和安禄山向来不和,安禄山选了这么个旗号,倒也算报了平素之仇。只是朝野上下,都议论丞相误国。安禄山号称清君侧,却未必只是为了私仇。丞相所说的其兵将不肯相随,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想起出门时巫离那几句突兀的话,心中不由嘀咕。身周百官渐渐安静下来,李崖听得玄宗皇帝向杨国忠问道:“爱卿,依你之见,眼下之计,应当如何?”

    杨国忠躬身作答。举止恭谨,却掩不住话语里的得意:“陛下只管高坐宫中,静待安贼内讧便是。”

    静待安贼内讧?世上有这么容易的事吗。李崖望望建宁王,灯烛下就见他露了一丝蔑笑。百官倒好像深信了杨国忠的话,当下李崖身边便有附和之声。

    “建宁王李?。”玄宗冷不丁唤道。李崖一怔,看上去建宁王也没提防会叫到自己,微微一滞,出列拜倒:“臣在。”

    玄宗凤目扫过:“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建宁王不过是个皇孙,年轻尚轻,又不曾带兵,皇上怎么问开了他?李崖心下暗惊,却听建宁从从容容,朗声道:“贼人既然已占了太原,须防其进攻东京。方才丞相所言虽入情入理,但寄希望于贼人内讧,未免太不可靠。我大唐劲旅,多驻于边关,内地各道驻兵甚少。一旦贼人南下,难以抵抗。当下之计,应派两员大将,一至河东,一至东京,招募勇士,以抗安贼。”

    四下又是一片议论之声。建宁如此应对自如,难道之前便想好了的吗。杨国忠上前一步,似乎要去指摘建宁王的不是,却被玄宗止住。玄宗环视殿下百官,沉声道:“谁愿往东京洛阳?”

    一旁毕思琛出列:“臣愿往!”

    玄宗略一颔首,续道:“谁愿往河东?”

    李崖见玄宗的目光停在了垂手肃立的建宁身上,是希望他应下吗?建宁王似乎也是想要去前线一展身手的,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吧?

    建宁王却仍是恭恭敬敬的纹丝不动。玄宗又将目光投向西列武将:“谁愿往河东?”

    李崖就见自己前面的金吾将军程千里向旁一迈步:“臣愿为陛下解忧。”

    又听玄宗问:“太仆安庆宗何在?”

    皇上到底还是没忘了这家伙。李崖瞥向安庆宗,就见他面如死灰,强撑着出列,趴伏在地,连声罪臣万死。玄宗淡淡的道:“安禄山如今反叛,你身为其子,该当如何?”

    安庆宗哆哆嗦嗦的答:“臣……臣回府便修书……劝父亲……归服圣上……”

    玄宗起身:“不必回府了,就在此间写。毕思琛,程千里,你二人随朕去后庭。其余众人,退下吧。”说完竟理也不理杨国忠,径自回了殿后。

    皇上走了,剩在大殿上的百官顿时闹成一片。有茫然失措的,有骂安庆宗的,有奉承杨国忠远见的。人缝中李崖看见还有人冲着兀自跪伏在地上的安庆宗踹上几脚。这边高力士已带了侍卫将安庆宗团团围住,扔了一副纸笔给他写那劝降书。李崖正看得出神,突然感到有人拽了自己胳膊。一侧头,正是建宁王。

    建宁王拉了李崖就走。一路出了大明宫,建宁转头看看身后一直延伸到含元殿前的大道上乱糟糟吵嚷的百官,轻笑道:“皇上久不上朝,这群东西连礼仪都不记得了。”

    李崖应道:“殿下就这么拽了微臣,不顾丞相号令出宫,似乎也不合体统啊?”

    建宁瞥一眼李崖:“倒有你的。”两人上马,建宁王续道:“你有没有发觉,皇上对丞相似乎有冷落之意?”

    还用问吗。朝中上下,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吧。李崖心想,嘴上问道:“皇上为何专挑了殿下问应对之策?”

    建宁摇了摇头:“或许是安庆宗之事上我反应的够快?不过今日朝上圣上言谈举止,倒颇有当年开元之风了。”

    开元之时你才七八岁,懂得什么。李崖暗笑。建宁轻叹一声:“圣上毕竟英明。之前大意,轻信了安禄山,日积月累酿成今日之祸。但看皇上如今,果断沉着,到底还是明君。安禄山反了,倒是被丞相说中,不过,”建宁轻笑:“也说不准是丞相过于忌讳安禄山,逼得他不得不反呢?”

    李崖暗惊,回过头看看身后不远的建福门,轻声提醒:“殿下,此处多有不便。”

    建宁哈的一声:“你看看那群人,乱成了什么样子,哪还有人顾得上你我。丞相所说倒也有趣,只需高卧宫中,自有人将安禄山人头送来。哈,若当真如此,倒是省事。古往今来,能少多少纷争战火。”

    李崖想起巫离的话,心中一动,一张口想要告诉建宁,又觉得太过离奇,硬吞了下去。建宁却已察觉,微微侧身:“子岸,有事?”

    李崖犹豫了一下,答:“不知安西劲旅……派不派得上用场?”

    建宁王略一思索,薄唇轻抿:“能不能派上用场,还得看圣上肯不肯用。罢了,子岸,同本王回东宫,等来战报,你我拿来下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