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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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创作了一副作品,我给它起名叫《生命》,它应是我学习绘画十几年的结晶了。但我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如意,是色彩。我该用怎样的色彩来诠释生命呢?绿色?蓝色?灰色?

    在我这样烦恼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琰。不知怎么,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就觉得生命是那样美好。许多年来,我默默喜欢着她。然而,她只是把我视为画室里的同学,校外的蓝颜知己。我盼望着有一天她能知道我的心思。

    我的头脑里老是浮漾着这样一个画面:我和她手牵手面对面地站着,月亮圆圆地悬在我俩上空的中央,皎洁的光辉柔柔地洒在我们身上。一丝丝风吹抚着她额前的散发,时间似脚边的河水悄悄流淌。就这样,我们呆立着,像是一副收笔的画,仿佛一切凝固铸就了永恒。

    在画室创作的时候,时不时地,总忍不住要看一眼身边的琰。可这是怎样一个后果呀,就看一眼,她的美丽胜过所有的图画。我甚至觉得我一直奉为毕生追求的绘画艺术都已没有了一点意义。

    琰,就像一幅神奇的画。只要她在,我的世界便被装点得异彩纷呈。我一天比一天更加爱她,我告诉自己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

    不管是我的老师,我的同学,还是我自己都认为我是一个颇具绘画天赋的人。长久以来,在老师的赞誉中,在同学钦佩的眼神中,在琰的表示欣赏的浅笑中,我培养出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来。然而,就是这幅《生命》让我发现自己的自高自大是多么幼稚可笑。也让我发现自己的生命的理解是多么漂浮浅薄。

    面对着《生命》这幅未完成的画,我开始焦虑起来。这幅画是那么地难以把握,就像是我对琰的感情一样,未来会怎样,谁也把握不住。又像是发呆时,时光如云如烟从眼前飘过,依然是谁也把握不住。

    理想与爱情在我的眼睛里模糊起来,似乎峻奇的青山伟岭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雾,若有若无,忽隐忽现。咫尺天涯,天涯咫尺,希冀与幻灭之间很远也很近。那么,生与死之间岂不也只是隔了一层薄纸?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捅破这层纸,让生命焕发出她应有的色彩来。这色彩是怎样的呢,是绿色的,是蓝色的,是灰色的,还是像雨后彩虹一样是七色的?

    这几日,我有意躲避着琰。越想靠近她,我就越要与她拉远距离。是这副画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窘迫,一种危机,一种由于力不从心带来的幽远的恐惧。

    我感觉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远,近乎要成了妄想。如同井底之蛙,向往着那一片天空,却无法爬出自囚的深井。我怕极了,一个人竭尽全力追求的梦想,有一天却发现他的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他的所有的期盼和憧憬只是泡影。这是真的吗,这会是真的吗?我真的不是当画家的料吗?还有琰,她会不会也像一场美丽的梦一样,你不想醒的时候它醒了,你想永远留住的时刻她却流云一样飞走了?

    我就这样有意地躲着那幅画,躲着琰。我没有了自信,没有了勇气。我抬头望天,便一阵眩晕;我俯首看地,也是一阵眩晕。在这一阵阵眩晕中我感觉世界空荡荡的大,我像一颗尘粒不由自主地浮游着,就怕是一丝清风,便会吹得无影无踪。天上爬满星星的时候,我问自己,这苍茫的宇宙中,我存在着吗,我存在了吗?我的这份恐惧与日俱增着,我觉得自己像婴儿突然不见了母亲一样害怕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身体好像没有了骨骼的支撑,含羞草一样稍一触碰便会瘫软下去。

    琰注意到了我的变化,约我去河边散步。她问我,为什么躲着她。我说,为了找到一个自己。她问我,自己还用找吗?我说,自己找不到自己,便没有活的方向。她问我,要找到怎样一个自己。我说,找到一个坚强的自己去面对一个可能出现的现实。她问我,什么现实。我不再回答。

    月亮亮晃晃地浮在河面上,沉不入水底,也不会随水流走,只是时不时地被顽皮的风摇晃得支离破碎。

    从那以后,琰总会主动来找我。陪我散步,陪我聊天,就像是亲属尽心地陪伴着需要精心呵护的病人。短短的时间,我感觉琰已经和我走得越来越近,近得可以闻见她头发的馨香,那是一种令人眩晕的感觉。

    终于一天,我约她到小河边。我动情地握住了她的双手,她似乎微微颤栗了一下,受惊似的抬眼看我,又羞怯地低下了头。她似乎想挣脱自己的双手,却又像是怕这样做会伤害到我脆弱的神经,但我明显地感觉到她的两只手在渐渐发烫。

    我和她手牵手面对面地站着,月亮圆圆地悬在我俩上空的中央,皎洁的光辉柔柔地洒在我们身上,一丝丝风吹抚着她额前的散发。时间似脚边的河水悄悄地流淌。就这样,我们呆立着,像是一副收笔的画,仿佛一切凝固就铸就了永恒。

    梦幻与现实的重叠,令人的意识有些迷离恍惚。

    “对不起…”她尽量温婉地说着。我感觉她的声音那么飘忽遥远,像是来自一个古老而幽深的梦。

    月亮亮晃晃地浮在河面上,沉不入水底,也不会随水流走,只是时不时被顽皮的风摇晃得支离破碎。

    我艰难地拖着无力的身体来到画室。那副已经搁置多日的《生命》图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得苍白乏力,一如我纤弱的气息。我取下画轻轻地撕了,像是撕扯着一只活脱脱的蝴蝶。看着一地的碎纸,我笑了,笑得那样复杂,那样莫名其妙。而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仔细琢磨了。我累了,我该好好休息了,我倒在地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感觉风,一会儿一会儿地从耳边掠过。

    等我醒来,天已泛白。几颗残星寥落地挂在天际。我离开画室,漫无目的地走啊走,谁知又走到了那条小河边。景象如昨,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风吹着,凉凉的。我想起小时候,伙伴们总会比谁闷在水里的时间长。我又笑了,但我依然弄不清自己在笑什么。我脱去了所有的衣服,像小时候一样下了河。岸上清冷,可这河水里却出奇的温暖。我立时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软绵绵的,轻飘飘的,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开我的身体,我想看清它是什么颜色,但我已睁不开了眼睛,我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是琰的声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床边陪着流着眼泪的琰。

    琰埋怨着:“你真是懦夫!遇到一点问题就想着逃避。要不是那位同学,你这个懦夫便就此定格了。可是人家,苦苦地画了十几年,比你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好不容易收到了中央美院的录取通知书,却因为你,因为你这个懦夫,让河水卷走了生命,就此断送了前程…”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我的浑身渗出了汗。我无地自容。

    我神经质似的拔掉输液的针头,疯了似的跑出了医院。

    我找到了,我懂得了《生命》应是什么样的色彩!它是血红血红的,如傍晚时分,天边熊熊燃烧着的晚霞。

    红色。

    2009年6月16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