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坐起道:“是谁?”
我凑到赵王耳边轻声道:“宋国祁国公主。”
赵王大惊,“你……你去临安时见过她是吗?冤孽,冤孽啊。咦,不对,你以前不是说要娶什么徒单,反正就是姓徒单的。”
当我是你,公私不分吗?我上次去临安是打仗,谁有空去见一个女子,我只知道此女是现任宋帝的女儿,唯一的女儿,这就够了。我轻笑道:“徒单馨芬嘛,看到你现在这么痛苦,我就想通了,论婚,一定要门当户对。联姻,对两国重缔盟好很有利的哦,虽然没人在乎,可全天下的老百姓,无论金人宋人,都会相信,和平到了。”
赵王道:“怎么不自己去说,你难道不敢吗?”
我摇头道:“皇上多疑啊。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可是我想出来的,他同意,却也不提给我领兵的正式名义,等于说只让我充当幕僚,用我之才而不予我权。他都这么压制我了,你觉得他可能同意这门婚事吗?我选的这个岳家可是还有几十万大军呢,钱更是多得发霉。但是你去说就有可能成功。乌古论那儿,可是我亲自去的,父王你生我的气了嘛,报复我,就要给我娶个我不认得、还得罪不起的女人回来,想来想去,就宋国公主吧。我们大金可是恪守周礼,天子只与八家异姓世爵公侯世为婚姻,他姓不得参与,娶了宋国公主的皇孙,当然无权继嗣。皇上想到这点,明白我对他绝无威胁,就会重新信任我,重新赋我兵权了。父王,其他事情好说,我一定要当都元帅,我不想因为皇帝那莫名其妙的猜忌,就一辈子都给关在京里。”
赵王沉吟片刻,叹道:“康儿,以你之才,必为一代明君,为帅,实是委屈了。唉,当年,我也是这么疯狂,为了能娶心仪的女子……”
我打断他道:“父王,你误会了,我并不认得祁国,也不了解她,我只是希望,十年后的战争,能少遇到些抵抗,大金能少死点人,再十年后,她给我生的儿子也长大了,可就是遗老遗少们的盼头呢。”
“康儿!”赵王正色道:“是你的终身大事啊,难道,你就只考虑利害吗?你不想有个知心人陪伴你吗?康儿,你现在还不懂得爱,你该试着去爱一个人,你会发现,世间是很美好的……”
我打断他道:“父王,你温文尔雅,博学多才,风神俊朗,雅致高量,兼且用情至深,专宠一人,尚且留不住一个无知女子,我这样的人,会有人爱吗?”我的语气,沉重起来,“多情总被无情弃,如果,爱带来的,只是伤害,我宁可,永远不懂得爱。”
赵王不禁张口结舌:儿子天性凉薄、寡恩、阴沉而工心计,每计出,纵使自己也觉寒意彻骨,属下们只知自己负责的事情,亦深惧他,这么可怕的人,天下又有哪个姑娘敢亲近?
看到赵王的反应,我就明白:即使是父子之亲,父王,还是开始忌我了。“南下事宜早不宜迟,父王,你明天上午就跟皇上说吧,下午我就去找他,我那份计划,他还没最后答复呢。”站起道:“父王你想想怎么写信好了,我回屋去收拾行李。”
在我走后,赵王妃端了一盅,从芭蕉后转了出来。柳腰纤纤,头戴银凤衔玉拢丝,将一头乌发拢成流云髻的式样,如远山般的黛眉,精巧玉立的瑶鼻,巧夺天工的樱唇,一双秋水明眸更是波光流转,别有一种清雅动人的风姿。月色如水,倾泻而下,她身上是玉兰花暗饰的银白色迤逦曳地长裙,每走一步,裙裾摆动,银光流离,不逊于五颜六色的锦绣。
赵王一看就知是云锦,以银线织成的布料,价比黄金(不懂古代的服装首饰发式,打灯火阑珊的《金枝玉叶》上抄的),心中感叹:喜欢打扮,喜欢珠宝,喜欢漂亮衣服,这个样子,在康儿眼里,才能算得正常女人吧。
赵王妃轻移莲步,来到近旁,柔声道:“王爷,臣妾盛了醒酒汤来,您现在要用吗?”
赵王淡淡地道:“我没醉,放下吧。唉,你也坐下,我们聊聊。说真的,你来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赵王妃脸上的浅笑一直不变,款款落坐,“姓李,名唤惜惜。”
赵王点头道:“惜惜,好名字。你是临安口音,那的人呗,怎么会来了金国?”
一提起往事,这李惜惜就泫然欲泣,赶忙掏出块锦帕抹拭,“不敢隐瞒王爷,小女子本有丈夫,还有个女儿,就住在临安城里,做点小本生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倒也和睦。可是,前年……这也是命,下雨,他抄近路回家,打个胡同里过,那里有家赌场,说是可以进去避雨,还有免费的茶水点心,硬是把他拉了进去。他赌了几把,赢了一点,后来又去了几次,也总赢,赌场里人说他是赌神,他信了,就不做生意了,每天去赌,越赌越大。开始还能赢上一点小钱,不过四个月,是每把都输,他要说他一定能翻本,把家里的柜子、箱子全卖了。半年后,我记得很清楚,是七月初五,他带了两个很凶的人回来,抓我的女儿……呜,我的女儿,他,他竟然卖了女儿,还是卖给勾栏院!我求他,他却说,七夕雏儿能卖个好价钱,老鸨急着买人,才肯开高价,叫我不要挡他的财路,还说,他还说,要不是要我烧饭,他就连我一块卖了……”珠泪滚滚,浸透锦帕。
赵王递给她条干净帕子,她接过,继续道:“可怜我的女儿,那时才十岁,我救不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抓去了。我觉得好失望,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完全变了,他心里已经没有这个家了。又过了十几天,我找了个机会逃回娘家,第三天他就找来了,我爹阻拦,他就大叫起来,说我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他没准许,我就跑回去,不是归宁,而是逃跑,我爹不让他接我,是教女不贞……爹爹没法,只得让我跟他去,还把他和娘两个人养老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他,指望他能对我好一点……呜,爹娘哪里知道,一回去,他就把我也卖了……我抵死不从,老鸨很生气,骂我,饿我,打我,我真想一死了之,幸好,得江先生相救,小女子就来了金国。”
赵王叹道:“原来如此,你也是个苦命人。你有没有想过,要不是那家赌场,你本来,可以和你的丈夫、女儿在一起,很幸福地过完一生。”
李惜惜摇头道:“江先生早就讲过啦,赌场都吃人不吐骨头,都会拉新人进去,看到谁家里有点家底,迟早都会找机会引诱人的,倒也不是我家特别倒霉。但是他,他为了有钱去赌博,把我们母女全卖了,这个人,我算是看透他了,他根本是自私自利,无能无耻,我恨不得,恨不得……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康儿做事的风格。赵王心中苦笑:当年,如果自己也是这么做,惜弱会不会像这惜惜一样,恨透了负心人?可惜,当年自己不能久留宋境,只得快刀斩乱麻。“你先前说你是有个女儿的,人呢?”
“不知道,她被转卖了,江先生在帮我找。”李惜惜吞吞吐吐道:“王爷,小王爷曾经说,如果能找到我女儿,可以让您认她做义女……”
赵王爽快得点头,“行,有个郡主的名义,当可嫁个好人家,后半辈子就能享福了。”心下明白:那小女孩肯定是在儿子手上,拿来控制这女人的,很可能,永远不见天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