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 咨询大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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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雪芹打了个哈哈,拿起杯子呷了一口,眼睛看着那茶杯,然后才抬起头道:“你看得可真仔细。”

    万仞山觉得大师可能有些难言之隐,于是想替他挡一下,当下说道:“是吗?”

    杨柳瞪了他一眼,万仞山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曹公道:“疏忽,不小心疏忽了。罪过罪过。”

    杨柳似乎觉得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会给这位大师一种非常负面的感受,所以换了个方式,装作不经意地道:“您写的东西有很多具有时代背景,让人们了解清代的习俗有了一个很好的参考。”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们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曹公冷不防地道。

    杨柳这才发现自己不自然地已经透露了很多不该说的东西,当下尴尬地笑笑,心下快速转着念,看要怎样才能自圆其说。

    曹雪芹却不等杨柳解释,又追问道:“我们这里的人都要说‘大清’,你们那里的习惯好像和我们这里不同?”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万仞山虽然没有看过《红楼梦》,但当下的气氛还是可以判断得出来的,他少有说话,所以就有了足够的时间思考,这下正好派上了用场:“没想到先生在这里受着委屈,过着这样的生活,可我们眼里都认为先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一个旷世奇才,一个绝无仅有的大作家。”

    其实无论怎样的赞誉,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都是受得起的,所以他对两人身份的怀疑,暂时搁在了一边,但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想是在心里激烈地进行着思想斗争,在快速判断着眼下两位年轻的奇怪访客的真正目的。

    万仞山看到杨柳眼珠子转了一转,道:“我们来这里是想和先生学些东西,也可以帮先生抄些文字,打打下手啊。”

    曹先生并没有马上同意,只是淡淡地道:“这个不敢。”

    “先生说哪里话,能给先生做些事,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呢。”杨柳似乎有什么考虑,听口气像是哀求一定要留下来似的。

    万仞山对这一点并不抱多大希望,而且对一名理科生来说,一位文学巨匠的吸引力还是不如一名科学家的,所以他无所谓地看着那先生。

    曹先生沉吟了好一会儿,道:“那好吧。只是我们这儿粗茶淡饭,让两位受委屈了。”

    “不妨事。先生吃得,我们也吃得。”杨柳这样回答。

    不是吧?这么简单就通过面试?万仞山心里十万个不相信。

    就这样,曹先生和夫人对作品进行润色、作评语,而杨柳有时在听他们的评论,有时帮忙抄一下。万仞山对繁体字有相当部分认不得,经常问这个字那个字,让人感觉就是一个半文盲一样,而且还不会断句,有时十几分钟还看不上一页,所以自己也慢慢打起了退堂鼓,干起磨墨、裁纸,甚至烧火做饭、打柴、打扫卫生之类的杂活。他自己当做是锻炼身体,又是在给一代大文豪打下手,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每天,曹先生都会问杨柳有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对杨柳不懂的地方,他一般都不做解释,有时他会写些评语,有时会对文章作一些改动。

    吃饭的时候,曹先生问杨柳:“又看出什么来了?”

    杨柳也不掩饰:“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门深九重。我不知道皇室是不是有相关规定,某个级别的官员,院子有几重是定好的。比如豫王府的墙。”

    “豫王府?”曹先生停下筷子。

    那妇女看着曹先生道:“根据《大清会典》,亲王、郡王的府第,也只是深五重。我们是不是要改一下?”

    曹先生没有说话,还在沉思着。

    万仞山听不懂,但他吃饭比较慢,所以也就觉得特别地难熬,有时会禁不住开小差。

    过了好一会儿,曹先生看着杨柳:“你在外听别人的评论,有人像你这样提这么深的问题么?”

    杨柳认真想了想:“这我倒没有注意,大概不多。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说的艺术魅力,在历史背景方面提问的人应该不是太多。”

    曹先生长出了一口气,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带有遗憾。那妇女倒是显得似乎有些可惜的样子。

    万仞山则像是一个小孩子,自顾自地吃着,不开小差的时候,就把目光轮流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

    “还有问题么?”

    “还有很多。”杨柳想说,欲言又止。

    那妇女吃饱了饭,在一旁坐着。

    “关于祭祖,满汉合祭这种礼节,不知道是不是亲王或郡王才有的?我对这个根本不懂。”

    那妇女答道:“满族官员按满族的习俗祭祖,汉族官员按汉族的习俗祭祖。”

    “那满汉合祭是不合礼节的了?”万仞山按二十一世纪养成的坏习惯,虽然嘴里含着饭,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两人都没有答话。杨柳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

    场面变得有些沉闷。晚餐就在又一次的沉闷中结束了。

    晚上收工以后,万仞山忍不住问杨柳:“你问的那些问题,好像曹先生都没有回答。”

    杨柳也是心中不舒服:“是啊,问了很多问题,都没听到过一次正面的回答。”说完皱紧眉头沉思着。

    虽然很欣赏杨柳的每一个表情,但万仞山还是更乐意为这位女同学出谋划策:“既然直接问没有结果,干脆这样吧,下回你不要直接问了,还是听他们说吧。也许会漏些口风出来。”

    “有时他们说话,我听不懂。看他们写的脂砚斋评语,有些事情像是说了背后有所指,但光是这样看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出来。”杨柳道。

    万仞山猛然醒悟:“也难怪。他们的小说几百年来都没有什么人看出更深层次的意思,都停留在表面文章上面。”

    杨柳纠正道:“市场上流行的是不带脂砚斋评语的版本,而且后四十回是乾隆和和?的写手写的,就不是原著原来的意思了。而且评语被删掉以后,就没法知道作者的本意了。”

    又听了一课,万仞山觉得长了不少知识:“原来其中还有那么多的故事啊。”

    顿了一会儿,万仞山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直接问的好,间接地问,或者,东扯西扯,聊些家常,可能会有些用。”

    杨柳摇了摇头:“他的一生是悲剧性的,聊家常可能会适得其反,不过,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聊,只要不涉及人生、家庭之类的事情,也许真地有些用处。”

    接下来的几天,杨柳都在试图用这样的办法从大文豪的口中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收效甚微。不知是有意避开杨柳,还是他们心意相通,所以在写评语的时候,有时两人的目光一交,便能获得一致的意见,曹先生就在文稿上加上评语。

    这样一来,杨柳在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誊抄文稿了,虽然是一件十分光荣而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毕竟与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有相当的距离,所以她还是不满意,脑子里都是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

    毕竟,既不让曹先生夫妇发现自己是从未来来的人,又要问清一些问题的答案,还不能让夫妇俩起疑(不然就没法问到更多的问题),三者都要照顾到,还真是相当棘手啊。

    出于这样的考虑,杨柳平心静气地抄了几日。因为平时就常练书法,所以毛笔字写得不错,而且这些日子来非常认真地抄了那么多,所以越写越好,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而万仞山在做完各种事情后,不敢跑出去到处闲逛,只有在院子里打拳,或者过来时不时看一下书稿,虽然看不太明白,但三个人都没有时间理睬他,所以看书也没什么进展。

    日子久了,也许曹先生见两人还算明理,不像是什么坏人,所以也渐渐地话多了起来。

    这日,万仞山翻着那文物级的作家亲笔版小说,问杨柳:“‘营缮郎’是个什么样的官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