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漫天飞舞着,就像是落入凡间的天使。它们落在屋檐上、墙上、地上,渐渐地堆得厚了。
雪花也落在一个人的身上。一个曾经年轻的女子。
只是,这会儿,她已看不到覆盖在她身上的这些雪花。她这辈子一定经历过许多次下雪的场景,但这一次无疑是最后一次。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冰凉的石头地面上。那雪花将她全身覆盖,充当着她离开人世前的最后一件衣裳。
雪花还在落着,但是她已经看不见。
雪花刚开始飘落,所以她身下的血迹还可以看得到。甚至,从一个院门处延伸到这里来的血迹,一路延展到她现在躺着的地方,因为雪花没有完全覆盖,所以那一路的血迹也都可以依稀分辨出来。
万仞山刚要走过去,忽然,一个人抢在他的面前。
那是杨柳。她拉住了万仞山道:“你来的时候就看到了?”
万仞山的心情很沉重:“我刚看到。”
杨柳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虽然冰天雪地里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决无可能活过若干分钟,而这个人在寒冷的冬夜里应该是待了一个晚上,所以即使雪刚刚才下,但那已经无可挽回。出于人道主义,杨柳还是按照她所知道的医学急救常识,检查了那女子的鼻息、脉搏。
看着杨柳还想用希姆里氏操作法来挽救那女子的生命,万仞山终于忍不住道:“不用试了。她不会是因为气哽窒息而死的。也不用试人工呼吸了。流了那么多血,一定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杨柳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但眼睛里开始有泪珠在滚动。
万仞山很平静地说着,听起来似乎有些冷漠:“全身都有死斑,至少死了两三个小时了。如果移动尸体这些死斑会消失,那就有四五个小时了,如果移动尸体也不消失,那就有十个小时以上了。”
杨柳听罢,真地弯下腰来,要去试一试。
万仞山看了十分紧张,连声道:“别!那样会破坏证据的。”他十分尊重杨柳,就是连“别动”这样的带有祈使式的词也不敢乱用。
杨柳喃喃说了几句,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听了万仞山的话,没有再去动。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声传来,两人不由得看了过去。只见许多家丁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跑了过来,口中纷纷嚷道:“杀人了!抓住他们!”
杨柳见状不妙,下意识地走到万仞山的后面,侧过身。
万仞山知道这个武功可能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女同学不是为了躲在他身后,而是找机会动用穿越时空的遥控器以躲过危险,因为在这些来意不善的人面前将手伸进衣兜或裤袋里很可能会被认为要拿暗器或武器“负隅顽抗”,那就会受到攻击,可能会引起意外的。
因此万仞山很平静地道:“不要紧吧?我们可能会被冤枉,但如果一走了之,这个人可能就会含冤而死的,凶手就会逍遥法外。”
听得万仞山这样一说,杨柳也决定不走了,和万仞山一起面对这样的困难。
知道杨柳同意留下来,万仞山觉得自己的意见被采纳,心中一万个高兴。但想想这场危机,只怕也不容易化解,所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脑筋快速地运转着,希望不要在言语上立时就落了下风,不然,“不明真相”的“群众”一阵乱棒,只怕也不容易对付,到头来还可能要比现在更加狼狈地逃走―如果在那种混战的场面下还能有机会逃走的话。
而且,是自己提议要留下的,这个场面当然主要由自己去对付,万仞山这么想着,一点也不敢大意。
他壮着胆子,向来人扫了一眼。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要对自己不利,没有经验,对于能不能化险为夷,心底下还是个未知数。
从人群中闪出一个人。两人定睛看去,那是昨晚要对那年轻貌美的女仆施暴、却被两人阻止了的那个好色公子。
看着他跳将出来,万仞山知道这下子不会好过,于是看着他,心下急速盘算着,万一形势对自己不利了、又无法解释了怎么办。
果然那公子一开口就来势汹汹:“你们杀人了!大家别放过他们!”
众人乱喊着,向前涌来。
万仞山突然提高声音道:“凭什么说是我们杀人了?”
“谁先看到就是谁杀的!”那公子的这句话虽然十分强词夺理,但在众怒之下,却是没有人去想一想它是否符合逻辑。
万仞山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立即指着躺在地上的女尸问道:“这个人是谁?”
那公子高声说出了那女仆的名字。
杨柳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万仞山要怎么做,不由得会意地点点头。
“噢?”万仞山忽然用手指向那女仆的尸体,那尸体此刻已经被雪花覆盖全身,连脸庞都布满了雪花。
“雪花都盖住脸了,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谁?”
那公子被万仞山的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嘟囔了半天,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半个时辰前来看过。”
这时,一个人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扑到那具女尸前,用哆哆嗦嗦的双手轻轻地抚去盖在她脸上的雪花,露出她的脸庞。待看得清楚,那人禁不住抱着她的脸,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又把目光聚集在万仞山的身上。
万仞山不愧是学理出身,逻辑性强,脑筋也转得快,那公子的话音才落,万仞山就几乎是立即接着道:“这么说,你比我们先看到?”
刚才那公子一上来就说谁先出现在现场,谁就有最大的嫌疑,这会儿可是自己挖陷阱自己跳了。
那公子自知前后矛盾,但又不甘陷害失败,于是扯着嗓子道:“你是昨晚杀的!”
经过较量,万仞山知道那公子根本没有完备的准备,所以心里并不慌乱,只是加快反问的速度,让那公子没有思考的时间,然后再在他说的话中找出前后矛盾之处,让他的阴谋破产。
所以当下万仞山就急急反问道:“什么时间?”
那公子没有思索,随口乱答:“戌时正中。”
对古时的时间虽然也用过几次,但终究不太熟练,所以万仞山停顿了一下,暗自折算着这个时间对应二十四小时的几点。
杨柳在一边小声道:“晚上八点正。你那时正和他练‘抗击打’。”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杨柳也不忘幽默一下,万仞山知道她也对自己的战术是满意的,于是手指指向众人划了一圈道:“那时我们看见你在对她图谋不轨。很多人都可以证明。”在场的人私人交头接耳,当时有在场的不住点头。
那公子显然不甘心,于是干脆耍赖:“我记错了,是亥时初刻。”
亥时是一天中最后一个时辰,从二十一点到二十三点,亥时初刻大约就是晚九点十五分。这点小常识就不用杨柳提醒了。
万仞山立时道:“我们在,在戌时正后就回去了,当时有两桌人在打牌,堵住了门口,我们那里又没有别的出口,所以可以有人证明,戌时正以后,我们没有出来过。”
那公子显然没有料到这些下人竟然还会通宵打牌,坏了他的好事,当下气急败坏地道:“你。。。你。。。。”
看着他已经无言以对,万仞山知道自己胜利了,但一时间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后面的事情,所以一时间僵在那里。
那年轻人已经止住哭声,站起身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公子,口中喊着那公子的名字:“拿命来!”
那公子看得心惊胆战,连连退后。从那公子身后抢出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虽然手中只是拿着棍棒,但傻子也看得出,那个失去理智的年轻仆人根本不是那几个汉子的对手。
就在这里,忽然听得远处有人高喊:“王大人驾到!”
王大人?哪一个王大人?
万仞山犯起了迷糊。
这个王大人,应该有权有势的了,那么,这个年轻女佣的冤死,岂不是没处伸冤了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