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讲到这里,偷偷看了两个警卫一眼,见警卫没有特别的表示,于是大着胆子要继续讲下去。
万仞山看在眼里,心中满是不屑:不就是打个补丁么,犯得着大惊小怪?至于影响“圣誉”么?但接下来那年轻人的叙述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那年轻人道:“原先以为打补丁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却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圣上的龙袍破了个洞,要补上,怎么补呢?随便补一块行不行?用色尽量用原来的色彩和图案,还是另外用别的?用原来的色彩和图案,就不容易发现是补过了的,这是不是圣上的本意呢?或者,圣上就是要给大臣们看到这个补丁,用它来提醒他们节俭?又或者,只是做个样子、起到警示作用就行了?”
听得小小一块补丁,竟然涉及如此多的官场学问,万仞山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上。不仅杨柳,连那两个一直一脸严肃的警卫都觉得好笑。
那年轻人笑了,接着说:“还没完呢。补丁要补结实的,让圣上用不着补第二回,还是随便补一点,以便今后经常来补一补,好让奴才们随时想到圣上节俭治国的良苦用心?”
“看来和圣上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是要相当严肃的,弄不好就是身家性命啊。”万仞山颇为感慨地道。
杨柳问:“那你们最后怎么做的呢?”
“你猜猜。”那年轻人并没有回答,而是带着挑战的意味道。
杨柳笑了,也没有回答,她扭头看着万仞山。
万仞山知道杨柳要给自己一个在三人面前改变形象的机会,这种事情当然也难不住他,毕竟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多少要比古人有城府多了。
万仞山只是略作思考,结合杨柳前面对道光帝的评价,当下就有了极大的把握,便道:“补丁是要补的,色彩和图案要与其它地方相似,不能混在其中看不出来这里有补丁,但也不能太突出,总之,尽量做到使人看上去认为这是一块普通的补丁。至于强度,要按通常的来补,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要综合考虑圣上,也就是穿衣人本人,还有经常能看到这件龙袍的大臣们的共同感受。”
这一套在新世纪的人们看来简直不值一提的观点,而且有着中庸思想的观点,对古代来说是十分新奇的,那年轻人和两个警卫听罢,当场就傻在那里。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一个连当今圣上是谁都不知道的乡下小子,对皇家的事务究竟该如何处理,竟然能在眨眼间从没入门变成判断得八九不离十,这是一个什么样水平的人啊?要知道,这些手工艺大师们接到这个单子的时候,并没有接到具体的做工指示,他们可是全体人员集中开会,讨论了好一阵子才拿出的方案啊!
而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社会常识低到连当今圣上都不知,而且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印堂发亮”“满面红光”之类的吉相,怎么就能在眨眼间就能看破整个事件呢?
年轻人和两个警卫在震惊之余,对万仞山的态度瞬间提升,年轻人立时跑过去给万仞山泡了杯茶,然后沉思了一小会儿,仿佛觉得不给杨柳也沏一杯的话,会显得不太礼貌,于是单独又给杨柳沏了一杯。
两个警卫见年轻人忙开了,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想做些事情表达一下内心的感受,但可能想想没法做什么特别的表示,只好又坐了回去。
从三人前倨而后恭的态度,万仞山知道自己猜中了,但他也知道见好就收,不再逞强,所以瞧了瞧杨柳,不再说话。
杨柳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于是装作顺口道:“那些大臣们呢?应该也是人人都穿着打补丁的朝服上朝的吧?”
年轻人和两个警卫原已震惊,听得杨柳这般说话,更是没了方寸,那年轻人更是失了礼数,用手指着杨柳,又转向万仞山,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万仞山见状,决定干脆给他们震惊到底,呷了一口茶,转着杯子,好像是在和杨柳讨论问题:“这些大臣们是不是太做作了,皇帝的裤子,噢,龙袍烂了,补一块,不见得每个大臣的裤子也都烂了,也统统要补吧。又不是什么传染病。”
杨柳俏脸一笑,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大臣们是在做作,可能是道光帝比较节俭,大家为了给圣上开心吧。”
这下,那年轻人仿佛回过神来,道:“有一天,圣上和大臣们在商讨国家大事。圣上发现身旁的一个大臣的朝服上也有一块补丁,于是问他那补丁需要多少银子补的。”
“那大臣压根儿就没想到圣上会对这些小事也感兴趣,因为没有准备,所以张口半天才道,那要五钱银子。圣上听了就十分地震憾,说是在宫里补个补丁要五两银子,看来宫里的开销比外边的要多得多。”
万仞山和杨柳相视无语。以万仞山的水平来说,这种情况的发生,无外乎是劳动力价值的差距,还有龙袍本身和其他官员朝服价值的不同,再加上宫里可能存在的中饱私囊,所以才有那么大的差别。当然,也可能是那大臣根本就不知道打个补丁要多少钱,因为皇帝问了,不得不回答,才随口编的一个数字。
虽然这样想着,但万仞山不敢说出来,因为这可能涉及到宫中的贪污问题、严重的话那大臣可能会有欺君之罪,一点小事,何苦让人家为此掉脑袋呢?所以万仞山这才决定“有所言、有所不言”。
但是,万仞山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那些大臣们的补丁是在哪里补的?也是在你们这里吗?”
那年轻人还没有回答,杨柳已经插上话道:“你先想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