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沈云就反手把门给关上,厉声对朱一刀喝道。(P~a~o~S~h~u~.c~o~M}
老朱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咋地了,自己貌似没犯什么错啊?
“你在浙江很是英雄嘛!还亲自带着军士跳进大江去堵决口?!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了什么事,慧儿怎么办?我都听说了,走了五十几个弟兄……他们的后事你是怎么安排的?”沈云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很不客气地对老朱道。
“我已经奏请了皇上,给他们最高的抚恤,又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了十万两,每人每户遗孀两万两……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可惜我不是皇帝!不然我绝不会让他们白死!这场天灾是人祸酿成的,他们本应该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的刀下!”一提起那五十多个兄弟,朱一刀的眼睛有些泛红,他在心底也不断地反问自己,为了扳倒那几个官员,损失这么多条人命,值吗?
“啪!”
沈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朱一刀摸着自己有些肿胀的脸,楞住了。
“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妇人之仁!他们死的是不值,但是你把那些官员们都杀了试试看!浙江就凭借着你这样的一介武夫,就能天下太平?!你有没有想过,钱宁处心积虑虚以委蛇了这么久,图的是什么?稳定压倒一切!就算是要把那些人给弄进监狱,也要保证浙江的稳定!”沈云怒气冲冲地死瞪着朱一刀,很铁不成钢地道。
“你是有些小聪明,但若是论起政治,就算是比起武官出身的何进贤,你也差出老远。你知道什么叫官场?官场和犯罪就是一码事——银子就是把火铳,政治就是点燃火绳的时候。不要以为清官就一定是清白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钱宁拿了织造局至少几十万两银子,他怎么不拿这个说事?能说吗?织造局是属于内廷的,内廷是属于皇上的,这种事不能乱说,更不能乱扯,扯到了宫里,折了皇上的面子,谁也保不住你!”
“我知道你因为这几十个弟兄,恨杨金山,恨何进贤。但是如果你真的打算把他们弄下台,最好不要去恨他们,因为那只会影响你的判断力。皇上是不会在乎谁当浙江布政使和按察使的,你不是宦官,但你还是得学会揣摩他的心思,什么国策,什么大局,皇上只想让浙江明年的税赋比今年更高,老百姓还不能造反,仅此而已。不过你不用幻想着自己将来能当什么文官,一个人只会有一种命运,当皇上任命你为锦衣卫百户的时候,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说到这里,沈云站了起来,把被震撼的说不出话的老朱也拉了起来,扶着他的肩膀道:“官场无朋友,朝事无是非。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理由,内阁希望改稻为桑成功是为了增加国库的收入,钱宁反对是因为很容易激起民变,他要对浙江的百姓负责;何进贤他们是为了能兼并更多的土地,朝廷增加收入的同时他们也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你呢?你对这个国策是个什么看法?”
朱一刀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自己只是知道这个改稻为桑的坏处在哪里,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为了什么去支持或者反对。难道是为了浙江的百万苍生?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弱智的想法,他区区一个千户,难道还能改变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知道就对了。”沈云突然笑了起来,“皇上看中你的地方,就是你的不知道。只有在政务上没有自己主见的人,才是最好控制的人,一旦他认准了什么事情,就各种情况都无法影响到他。也只有对国策没有意见的人,才会是最公正的人,因为他只会把最客观的情况告诉皇上,让皇上自己去判断是非对错。而不是像那些言官们一样,天天在皇上耳边聒噪,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皇上他老人家是何许人也,需要他们天天聒噪吗?若是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他又怎么能几年不上朝却始终把握着朝政?!”
老朱楞楞地看着沈云,在那一瞬间,把他当成了当年的诸葛亮一般:“岳父之言如醍醐灌顶,让小婿如拨云见日一般!小婿受教了!”说着重重地叩下了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沈云又在大明各地闯荡多年,以他的经验跟眼光,又怎么会不清楚朝里的这些是是非非?若不是他的提点,朱一刀到现在还在懵懂之中。
“换作一般人,擅自监视跟踪二品大员,皇上足以砍你的脑袋了!他把你放在浙江,是为了让你稳定浙江的军心,不让官军也乱起来,而不是让你直接插手其中,趟浑水的!不过还好你也算是明白人,我已经问过江飞了,他知道你在浙江下达的严禁插手只许监视的命令,这才是最好的做法!你老实跟我说,马远手中的那份供状,你到底看没看?!”
“没有啊!”朱一刀恐惧起来,“就是因为怕皇上忌讳,钱宁问完了话就把审讯的笔录给封了起来,连审讯的都是他自己带的人!我也就是把他誊录的记录跟密信给快马送到京师,呈给皇上;就连平时的监视记录我大略地翻一翻也直接就呈报给皇上了,那里面写的什么我怎么能看?”
“没看就是你的福气!”沈云确认了朱一刀没看那份供状,顿时轻松了许多,“你可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件事儿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乎让你知道,因为只要由你报给了皇上,你这条小命就也活不长了!皇上既然没说让你直接负责监视,你就不要知道那么多,探子们得到的情况会汇总到你这里,然后你直接交由快马送呈皇上;这样的话,探子们知道再多也没用,他们手里没权;你就是因为手里有权,有兵,才不能知道太多!知道刘瑾为什么一定要死吗?”
老朱茫然地摇了摇头,刘瑾似乎在以前是个权利很大的大太监,不过后来被搞下去了,罪名是意图谋反。可一个太监谋反有什么用?
沈云神秘莫测地摇了摇头:“皇上怎么会怕一个阉人手里权利大?只是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太多,又不听话,所以必须得死!满朝文武,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不是清廉与贪腐的问题,是要看皇上愿不愿意抓,愿不愿意杀!你不听话跟皇上对着干,跟朝廷对着干,随便给你套上个贪腐的罪名,名正言顺的杀你,老百姓们只会大声喊好!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这番话倒把朱一刀说的是满身流汗,难道这次钱宁这么做……
沈云仿佛看穿了朱一刀心中所想的,笑了笑道:“每个人做事情都有自己的动机和利益。你要为了你的家人,他钱宁也要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跟你不一样,他重名。”
沈一贯坐在张府,还算沉得住气,只是不停地喝着茶水,张位看了看时辰,只有高启华没有来。不过张位也处于很不安的状态,一个人在屋子中间转着圈。
“这个时候只能静观其变,”沈一贯看张位总是转来转去,只好开口说道,“皇上让李化龙也进京,很明显是已经把帐算在了咱们头上。在大人见到皇上以前,不能见李化龙!”
“不见正示人以心虚。”正说着,高启华大步走了进来,“李化龙是大人提拔重用的,进了京没有不见的道理。更何况大人也是内阁阁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应该表现出自己的态度才是。若是大人没有态度,这才说明咱们心虚,不对劲。”
“那关心也不在今天晚上,”沈一贯反驳道,“今晚见了李化龙,明天皇上问起来说了些什么,大人该如何回话?”
“该怎么回就怎么回!”高启华斩钉截铁地说道,“今晚不仅要去见他,而且还要让别人去找他。”
“谁?”沈一贯和张位都是一愣。
“朱一刀。”
“这怎么可能!”沈一贯站了起来,那朱一刀行事一向乖张,又不和朝中人有什么往来,让他去找李化龙,这不是明摆着是告诉别人,张位把他拉了过来,不仅不会起到什么好的效果,反而会让皇上极度地猜忌张大人。
“别急。朱一刀跟李化龙在播州和浙江共事了这么久,这回了京师,总要在一起聚一聚吧?再说了,张大人给他俩接风也在情理之中吧?大人乃是内阁阁员,理应关心国事,单独见李化龙自然不妥,可若是加上了个朱一刀那就不一样了!这是正常的来往嘛,大人也无需带什么礼物,在酒楼置办一桌普通的酒席就可以了。皇上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李化龙也是大人提拔上来的,朱一刀又是皇上的人,两个人一起见,有何不妥?”
“有道理!”沈一贯和张位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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