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听那声音似曾相识,提起目力一看,不是祖大寿新收不久的义子祖可法是谁?他忙提声道:“大兴堡游击刘泽请见祖大帅,对面可是姜兄弟?”
祖可法端坐马背冷眼看向河东没有答话,只是吩咐手下人划过一条无篷木船来。船只挤开因为气温回升后开始融化的浮冰,渐渐靠上东岸码头,一名军校跳到岸边,向牵马行来的刘泽抱拳作礼后低声道:“祖小将军现为前锋镇游击,朝廷恩授加衔都司。”
刘泽心道,这狗日的比老子还升得快呢!老子打了几仗下来,不过是以守备游击署理参将,还是那个正千户的衔头,这家伙认了一个爹就能爬到加衔都司的职分上,这世道真他娘的不公!就算如今这大明加衔都司满天飞,可也不能如此飞法吧?不过,这祖可法也算得上有些胆识,他以前带的那八十骑也算精锐……如此一想,心中不平稍稍宽解。
一行人牵马上船正要过河,却听后面传来马蹄声,有人高喊:“等等,等一下开船。”话音未落,一身银甲银袍的左宽快马驰到岸边,一边飞身下马一边喊:“表哥,等等,父帅命小弟随你一起办差。”
杨长顺牵过左宽的战马,将他拉上船来。
刘泽劈头问道:“可有父帅手令?”
左宽脸微微一红,兀自昂头道:“没有,是父帅亲口说的。再说了,跟你一起去锦州办差,父帅放心得很,哪里会下什么手令?”
刘泽心知这家伙肯定是私下里跑出来的,当面却也不揭破,只点点头,将左宽拉到自己身边,静待前锋镇兵将木船缓缓划向西岸。他刚一上岸,就向仍然高居马背的祖可法抱拳道:“不知兄弟已经归入祖门,尚且以游击加衔都司,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祖可法这才下马,草草地拱手道:“大帅料定刘将军迟早要去锦州,特令可法在此迎候。刘将军,昨日河(哈喇河)东来人纷纷传说,您又率部出击,斩获不杀啊?”
“小事,不足挂齿。”刘泽整理着鞍辔随口说过,又翻身上马,这才面向祖可法道:“倒是祖兄荣升游击乃大喜之事,刘泽在此先行道贺,待进得锦州城,咱兄弟俩再寻个方便的去处,喝上几杯水酒庆贺庆贺?”
祖可法挤出笑脸道:“可法奉命驻守小凌河驿堡,职责所在,不敢稍离。刘将军一番美意只能心领而不能身受,改日可法再略备薄酒向刘将军赔罪。抱歉,抱歉!来人,护送刘将军往见大帅!”
当下有一名军校上前,领头就走。刘泽向祖可法微微一笑后打马跟上。几句客套话可谓不咸不淡,两人都在互相警惕地戒备着,也隐隐竞争着,毫无真正的交道之心可言。
左宽策马赶上,见引路的前锋军校距离较远,乃切齿低声道:“这厮骄狂的很!泽哥,改日寻个机会再好好整治整治!”
刘泽摆手道:“都是大明的人,和为贵。咱们这次去锦州,可是讲和而非求气的,宽弟,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坏了父帅的大计。哈!跟我走!”
流云受命,当即长嘶一声,迈开四蹄飞奔起来,很快就将左宽等人远远抛下,又赶超了领路的前锋军校,当真如风驰电掣一般,哈喇河到锦州城区区十余里路程,竟然是转瞬即至。
刘泽勒马城门口,一边观察城门处的前锋镇步军和城上布防,一边等待左宽等人。不久,几骑马从城中行来,一人远远招呼道:“前锋镇参将祖大弼,奉大帅之命有请刘将军!”
刘泽心道,肯定是城上有人认识自己,早早地报告了祖大寿。当下也不等待祖宽等人,向祖大弼致礼道:“原来是祖二将军,卑职怎能劳动您的大驾,实在惶恐之至!”
身材魁梧、面貌粗豪的祖大弼乃是祖大寿的堂弟,在军中虽然只是参将职分,却是整个前锋军中实打实的第二号人物。他见刘泽客气,乃哈哈一笑道:“大帅常在前锋军中夸赞刘将军少年了得,今日相见果然有如人中龙凤!嗨,前锋与左镇本是一家,这客气话就不说了,大帅现在城西马场观马,刘将军请!”
二人一前一后穿城而过,来到小凌河南岸的城西马场。只听马场内战鼓咚咚、人声鼎沸,更有一阵阵的喝彩鼓劲声传出。刘泽仔细一听,方知马场内正在赛马作乐。军中游戏有投壶、有摔角、有比刀剑棍棒、有赛马……无一不是从战场搏杀的技能中衍生而来,算得一种非正规的训练,至于将帅们以此搏一点彩头,也是常有之事。
刘泽见惯不怪,下马跟在祖大弼身后走向马场最中间的那个大棚。
“前锋镇游击,大兴堡守备刘泽到!”
随着祖大弼刻意为之的传报声,祖大寿在主座上招手道:“来得正好,快来坐下,本帅也想借点刘将军的新胜之气,来个大杀四方!”
旁边有位将领起哄道:“大帅连输四场,今日是败局已定,就算借了刘将军的喜气也无济于事啦!”
这话引来一阵粗豪的哄笑。
刘泽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地坐在祖大寿右手边的客座上,祖大弼则居左首。他刚刚落座,就听“砰”的一声响,有人以抬杆发令催动圈中战马奔驰起来。
祖大寿侧身靠近刘泽指点道:“本帅押的乃是那匹黑马,喏,就那匹。”
刘泽远远看去,只见马道上有十多匹骏马正在加速飞奔,祖大寿所说黑马很是高大神骏,却居于第三的位置。他不解地仔细观察片刻,顿时将其中缘由看破――马道在马栏出口处便有一个弯道,身形高大的黑马利于短跑却转弯不便,因此一出马栏就会被其他马甩在后面,而马道略显狭窄,赛马却有十五匹之多,一旦落后就很难追上。黑马能够跑在第三,却也算得神骏异常了。
“黑溜子,给本帅跑啊!快啊!”祖大寿显得很是投入,不断地高声催促着马道上的黑马。可惜,一段直路过后又有一弯,好不容超到第二的黑马反而落到第五。气得祖大寿“哎”的一声喊,粗声骂道:“他娘的,今儿可真怪了,这马就像掉了魂儿一般不争气!”
刘泽微笑不语,他已经看到祖大弼跟身边几个将领眉来眼去,窃窃私语。
赛马飞快的驰过大棚前的直道后,祖大寿“蓬蓬”地拍打着面前的矮桌喊道:“老二,银子拿去!”
“谢大哥赏。”祖大弼乐呵呵地伸手将桌上的几锭银子收了去,又道:“大帅今日有客,不如到此为止吧?”
“他娘的,今日可是中邪了!?”祖大寿眼睁睁地看着祖大弼将手中银两分了一锭给旁边的副将朱梅,不服气地道:“要说输给你的马,老子倒也认了,可输给朱副将那匹癞马,老子不服!再来,再来!老子换一匹马再来!”
朱梅本是锦州总兵,袁崇焕整编关外诸军后,与左俦一样担任前锋副将。不过,因为他是辽军旧人,又率部长期驻守锦州,与祖大寿的关系可称莫逆,非左俦可比。他见祖大寿如此说法,乃与祖大弼对了对眼色,高声道:“大帅今日难得有此雅兴,那就换马再来!”
趁着众将齐声叫好的空挡,刘泽向祖大寿低语道:“大帅选马,可否带卑职一同前往?”
祖大寿看了看并没有给自己带来运气的刘泽,略略顿了顿,哈哈一笑道:“一同去,一同去!”
马厩所在不过距离大棚二十来步远,祖大寿带了刘泽走进马厩,大咧咧地指着一栏的骏马道:“这些都是本帅的爱马,你看看,可有中意的,替本帅挑挑?”
刘泽也不说话,扭头走向旁边的马栏,围着一匹毛色红褐的蒙古马转了好几圈,又俯身察看马腿一阵,说道:“大帅,卑职以为这匹能行。”
“连黑溜子都不行,这马又矮又小,能行?!”祖大寿连连摇头道:“不成,我看不成!”
刘泽作出自信满满的模样道:“卑职愿意与大帅赌上一把。”
祖大寿随口就道:“赌什么?那边可是一场二十两银子!”
刘泽一字一句道:“卑职赌大帅一千战马,三千兵丁!外加两千两银子。如这马不能拔得头筹,卑职愿将盘山所得李永芳的四千战马悉数奉上!外加白银两千两!”
祖大寿看看刘泽,又看看那匹蒙古马,心想那一千战马、三千兵丁本就是镇东新营的,自己算是稳操胜券,乃一拍大腿道:“就这么着!”
刘泽心中欢喜,一个翻身进得马栏,将那蒙古马牵出马厩,抢先向马道而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