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进带着弟兄们乱纷纷地鼓勇而上,从北门箭楼向东门箭楼进攻,却被一阵划破夜空的羽箭射退,当即折了两名弟兄,带伤者更有十数人之多。
牟云整整衣甲指着东门阶梯口下道:“大人,我带兄弟们从这里上去!”
李玉带人安顿好战马后匆匆赶来,见状也抱拳请命:“大人,我带人从南面箭楼夹击鞑子。”
“不急!”刘泽仰头看了看堡墙上的战况,伸手推了推牟云:“你去叫老冯下来,快!”
“大人,小的有个主意。”在旁观战的向导张德旺说话了,见刘泽很友善地点头,忙道:“小的知道鞑子的药子大多存放在东箭楼上,只要大火一烧,鞑子就……”
“噼里啪啦”,堡墙上又响起一阵火铳声,频频的闪光中,只见冯大进又带了一拨兄弟,以门板为掩护遮挡敌人的箭矢,鼓噪猛冲。冲到距离东箭楼不过二十步(步,明长度单位,一步约等于1.7米)距离时突然停下,前面抬着门板的弟兄一矮身,门板也随即放平,后面的弟兄则“绷绷”地射出一波弩箭。弩箭刚刚射出,门板再次立起,堪堪挡住鞑子的回射。
冯大进挥舞着手上的战刀,声嘶力竭地吼道:“再上!”百余弟兄发出呐喊再度前进,眼看就要靠拢东箭楼的小阶梯上,却见两朵绚丽的火花溅出,“轰轰”两声巨响过后,堡墙上仿佛刮起了一阵夹带着强大能量和致命铁石的狂风。门板随同门板后的弟兄们被无情地击倒,连冯大进也被卷进弥散的硝烟中。
“砰砰!”鞑子在箭楼上连放火铳,接着又是一波箭矢,随后,十多个鞑子以骑兵皮盾护身,手持满洲马刀,沉默地节节前进,将遭遇重击的豹枪营弟兄们逼得步步后退。
堡墙下的刘泽见状,知道亲兵牟云拉不动冯大进,乃唤过李玉:“冯大进打红眼了,你去拉他下来,那里只需布置一百兄弟,以弩箭和火铳压住鞑子就行了。”
李玉刚走,刘泽就皱眉看着鞑子据守的东箭楼,苦思对策。
显然,鞑子守将佟丰年就算遭遇奇袭丢了北门、西门,却也不是窝囊废,相反地,从方才鞑子组织的反攻来看,这个佟丰年有相当的战阵经验。
火攻?烧偌大一个箭楼需要太多的火油、火药等物,还要充分地靠近箭楼才行。冯大进刚才进攻的事实证明,鞑子是有应对火攻的心理准备,根本就不让明军靠近箭楼十步以内。
依仗人多强攻?更不行!堡墙上、阶梯处地势狭窄,人多施展不开,反而成为鞑子手中两位火炮的目标。
围困?也不行!天一亮估计就会有鞑子援军赶到,那时候就不是豹枪营围箭楼,而是鞑子反围豹枪营了!
眼见冯大进被牟云和李玉一左一右挟持过来,刘泽对向导张德旺问道:“兄弟,你可知道这堡内哪里还有火药?”
张德旺回答:“四个箭楼上都有,喔,大人,昨天刚从南边开来两条大船,说不定船上也有!”
刘泽回头一看,码头上真有几条木船,其中两条相比之下也当得起“大船”之称。他又看看左右,喊道:“来人!你、你,就是你,有卵蛋的兄弟,过来!”
那兵小跑过来后扎马道:“小的邱二见过大人。”
“邱二,你带十个兄弟去那船上看看有没有火药之类的东西。”
邱二领命,带着十多个兄弟跑向码头。
“他娘的死鞑子,老子就不相信拿不下那箭楼!老子……”冯大进骂骂咧咧地过来,向刘泽抱拳道:“大人,再让卑职带兄弟们冲一次,这次一定能拿下来!”
李玉道:“大人,卑职愿意带弟兄从南面堡墙冲上去,策应冯大人!”
牟云也想请战,带人从阶梯下口攻上去,三面夹击敌人。却见刘泽神色有异,乃打消了念头,还拉了李玉一把示意。
刘泽脸色严肃地摇了摇头,说道:“攻,我相信弟兄们能攻下箭楼,可是那样一来伤亡势必很大,不划算呐!我的想法是,能拿下东箭楼就打,不能打下来就走!反正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大人!”冯、李、牟三人闻言都有些着急上火。
刘泽又道:“各队用弩箭、火铳射住鞑子,务必不让他们再出箭楼。其他人立即搜集火药、火油、门板、干柴等物。我想还是火攻,要是火药足够,老子就把药子堆在东门洞里,一把火点了,轰!”说着,刘泽的双手往空中一展,做出一个爆炸的姿势。
众人见状会意,各自带人行动。
不多时,卵蛋邱二拖着骑兵铁矛,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跑来,未及见礼就尖叫道:“大人,大人!船上真有药子,很多、很多!还有、还有……”
“不急,慢慢说。”刘泽此时心中大定,又见邱二那副模样,乃温言道:“歇口气,慢慢说。”
邱二的脸憋得通红,终于蹦出一句话来:“还有银子!”
刘泽急忙追问:“多少?”
“很多,很多!”
刘泽心念一转,明白那佟丰年为何死守东箭楼不去了。看看身边一众部下,最后还是觉得牟云最贴心,乃道:“牟云,你带人过去看着,任何人不得动那些银子!邱二兄弟,你的人负责搬运火药,就搬到这里!”
“大人,箭楼上的炮子能打到这里。”邱二提醒了一句。
刘泽仰头看看,估算了一下距离,点头道:“那,就直接送到门洞里!来人,备门板!找些棉被濡湿了垫在门板上!这一次,老子要把鞑子们轰上天去!”
门板,有的是!棉被也不缺!水也有,不远处就是微微起伏的海浪。
四个人顶起两块垫了湿棉被的门板,门板下是抬着两筐火药的六名弟兄,一声低喝后,冒着箭楼上射下的铁子、箭矢,慢慢地向门洞移动,几人的步伐很快就协调了,慢慢的移动变成了小跑,不多时就冲进鞑子脚下的门洞,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卸下火药后,十个人又顶着门板退了回来,略一检点,居然人人毫发无损。
几百弟兄发出一阵欢呼声,各自结队,顶门板、抬药筐,喊着步伐号子冲进门洞……刘泽也甚是清闲,悠然自得地瞅瞅弟兄们,摸出自己的燧发短铳和油纸衬里的药子袋,装填引药、子弹,任凭东箭楼上的鞑子放箭、放炮、放火铳。
东南边的天空呈现出一丝鱼肚白,估计是寅时末了,邱二报告:“大人!搬完了!”
“你再跑一趟,带桶火油去,从药筐开始倒油,一直到这里,本将的脚底下,明白了吗?”
“大人要放火,小的明白!”邱二轻松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还作了个鬼脸,招呼起几个兄弟,提着装了火油的木桶就跑。
刘泽转头道:“弟兄们,跟我喊话。鞑子听清楚了,尔等速速跪地请降,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阵阵喊话声在东海堡内轰然作响,换来的却是鞑子朝着刘泽这边射来的羽箭,只可惜天色太黑、距离太远,箭矢没有什么杀伤力。
“佟丰年!”刘泽提声大喊:“你败局已定,丢了东海堡、丢了这么多银子和火药,你那个没人性的叔叔会放过你吗?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跟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想想啊!你也看到了,老子把所有火药都放在门洞里,只要一点火,你们就是粉身碎骨啦!快快出来答话!箭楼上的人听着,只要放下武器出来投降,本将担保你们的性命!”
箭楼上一阵沉默,突然,一个穿着汉军正黄旗铠甲的人挑着一盏灯笼走出来,在雉堞边站定了,朝下面喊道:“城下明将是谁?你我战场为敌,当以战决出胜负高下,何须侮辱本将家人?”
刘泽将手中火铳的龙头击锤扳开,戏谑地回道:“你家叔叔名养性,为何养性呢?人之为人乃是天生人性,既然有天生人性,何须再养?可见欲养性者,皆无人性也!哈哈!戏言,戏言!佟丰年,本将大兴堡守备游击将军刘泽,你可记住了!”
箭楼上的佟丰年一阵气结无语,半晌才很勉强地“哈哈”一笑,嘶喊道:“死就死吧!”话音未落,他就抽出腰刀往脖子上一横、一拉,溅满鲜血的灯笼坠落了,正巧落在门洞口的火油上,灯油溅出引燃了火油,“篷”的一声闷响,一串火苗快速地向门洞内蜿蜒游走。
“我们走!”刘泽边说边连连后退,只退出十来步远,就觉脚底的大地猛然一震,一道强烈的闪光从门洞内乍然泻出,轰隆一声巨响带着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迫使他不得不转头以维持呼吸。
霹雳响过、硝烟未散、还有无数的残砖碎石落下时,刘泽扭头一看:东箭楼连同一截堡墙和上面的鞑子们凭空消失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