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听见树摆动的声音,紫荆依然默默的坐在青石板台阶上,目光点点是地上的枝影摇动。
没有半点声音的影像仿如舞台剧上顾影独舞的舞者,不祈求给别人带来什么,也不祈求给自己留下什么,默默的踏上每一个节奏在寂静璀璨,在寂静消亡。
紫荆习惯性的轻抚右腕,触手处是一片冰凉。
一缕牵连,一场梦灭,爱情淹没在碎梦后的长夜,深刻在心头的轮廓脱出了碎梦的残片,很清晰的朦胧在黎明前的苍白。不要怨,不要恨,从此有一对目光比夜色更寂寞,为了执着已经消失了的身影而默默的站在夜色守候着一辈的虚无,只为记住那抹纯净的笑容。
风停了,淡黄色的芒果花从树上飘落,星星点点的铺洒在紫荆的头发肩膀上。紫荆微微拂试了下头发,散落了一地细碎的落花。淡黄色的花瓣依然透出幽幽的清香,可是紫荆知道,随着阳光的离去,地上的花瓣将会鲜艳不再。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liu。”
超脱了柳丝榆荚嘲弄,抵住了风刀霜剑的威迫,最终是换回了桃李自飞。
可是天尽头实在太遥远了,轻薄的桃李最终只是飘失在青石板堆砌的空阶上。
花飞了,花谢了,徒然留下空枝上的血痕和台阶前的遥望。
落花消散了,可是台阶上的思念却没有跟随落花一起形神俱灭。
思念能埋葬吗?紫荆不知道,但是她不得不尝试一下,那怕只能埋葬一点点,那么午夜的梦回也就少上一点点。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葬了吧,葬了吧!
葬花的人埋葬的不是花,其实她知道,在掩上净土一杯的同时,她已经把自己亲手埋葬了。
“喂,对着个破花烂草也能看上老半天,我说啊,是不是女人都这个德性啊?”站在院边上大半天的二麻不得不打破了紫荆的沉迷,要是让她再这样下去保不准没几天就成了超级怨妇了。
紫荆抛开手捧着的花瓣抬头向已走到身前的二麻淡淡一笑。
看紫荆这抑郁的样,二麻心头又是一下刺痛,自从躲进这院后紫荆比以往更加的沉默了,除了处理工作上的事务以及日常生活基本的交流以外,她几乎没有主动去和别人交流,那怕是二十多年肝胆相照的二麻。
除了工作和吃饭时露一下脸,其余的时间紫荆便把自己关在屋里。早晨和黄昏的明暗交替只超视了时光的流过,红尘岁月的一切仿佛与她再无关连。屋里的一方天地是真正能属于她自己的一方乐土,是逃脱也好,是隔绝也罢,隔绝的是外面的世界,逃脱的是自己的感情。
二麻别过头去,他不忍心看见紫荆那抑郁症患者所特有的笑容。在不知所措之间他伸手一把抓起地上的紫荆。
“啊……”紫荆低呼一声,吃痛着说“干嘛?放手,痛啊……”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痛了。知道就好,走,跟我出去逛逛。”二麻不管不顾紫荆的挣扎,拖起地上的紫荆便往院外走。
扭不过二麻粗壮的臂膀,紫荆只能尽力钉住身急声说道“去哪?不去了……都说不去了……”
“看你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不成真得把自己弊出个病来?走……跟我逛逛去。”
“行行……先放手呀,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了。”二麻发火是非同小可的,迫于这头疯牛的威压,紫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拖开步。
两人联袂走出小院,顺着阳光淡荡的水泥路一径穿出后勤部。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声声宏亮的调,“一、二、一、二……”尖锐的哨音带动震天价的吼叫,那整齐厚重的步,豪迈粗犷的口号夹着春风迎面扑来,那一刻潜藏在紫荆灵魂最深处的情感轻轻悸动了,是曾经在那方无忧无虑的天空下尽情奔跑,在那翠绿如茵坪草地上纵情翻扑。记忆的长河飞速倒退,站在沧桑变迁的尽处回首遥望,天空下草地的朗朗笑声朔风而来,紫荆加紧脚步寻着风声的方向追去,追逐的是那份从不会想起,而又永不会忘记的情感。
拉练场上一排新兵吆叫着口号目不斜视的大踏步而过,当嗅到空气传来异性的气息时新兵们竟都不约而同的斜过头来,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他们还没看清楚红头女的容貌的时候拉练场边上竟又转出了一个让他们心惊胆战的身形。没作任何犹豫的新兵们马上调回倾斜的视线,口号再一次宏亮的吼出,近乎怒吼的声音大概是对某杀风境人物的出现表示不满吧。
“记得咱以前干了坏事儿后你家老头准会罚咱我到接练场跑圈吧,一跑就是十个圈,那时候我们才巴掌大的孩啊,真的是,够狠嘛,一跑就十个圈,记得有一次跑到最后两圈时我都晕了。”说到这里二麻似乎非常不满的瞅了紫荆一眼“当时你和猪脚还跑过来踢了我几脚说我装死,他娘的,我都快吐白沫了。”
“怎么不记得了,那时猪脚提意给你做人工呼吸,可是咱都猜想你早上没刷牙,所以让你自个儿在地上歇歇算了。”二麻的回忆引出了紫荆连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可是二麻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暴吼道“你还有脸说,你和猪脚不但不把我抬去医疗所,还……还居然把我拖到草地上一个劲的往我嘴巴里塞野草……”
紫荆笑呵呵的拍了拍暴走的二麻说“怕你抽搐的时候咬了舌头嘛,我们塞了几把野草后你小又活过来了,这不就证明我们的方法是正确的嘛。”
“去去去……我是被那口野草呛得跳起来的。”二麻心有余悸的打开紫荆的爪骂道。
紫荆不依了,她指着二麻骂道“还不是你害的,谁叫你给小月说什么鬼故事啊,害人家小月精神失常了好几天,还害得我和猪脚陪着你受罚。你说你活该不活该?如今还有脸面去翻旧帐。”
“你娘的,你小就是这副德性,没错,那鬼故事是我说的,但不知道是谁在旁边时不时的鬼叫几声,后来小月告诉我她是被你们那鬼声鬼气给吓着的。”
紫荆知道再说下去理亏的准是自己,她不得不打住麻的滔滔口水骂道“都老大不小了,还为了那点破事儿较劲去不成?从小到大咱还少替你背黑锅吗?没啥的,咱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哥们嘛。”
二麻瞅了一眼跟前那个豪气干云的小女人,刚要蹦出来的话儿又都咽回肚去了。是的,虽然紫荆现在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女人,但在二麻心,他们这份兄弟情谊没有因为任何的变化而改变。兄弟!一句话,一辈!
思想间二麻心念一动,他推了紫荆一把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去哪?”
二麻也没回答什么,他只莫明奇妙的笑了笑转身便走。
当紫荆跟在二麻身后走进拉练场旁边的一个简易场馆时眼前顿时一亮。
只见场馆里的品字型的铺设着三个厚厚的棉垫,一式迷彩服的新老兵员正在垫上进行技击训练,垫周围坐满各班组的学员,他们全神贯注着场上的格斗的同时偶然爆发出一阵阵激悦的掌声。
鲜血开始翻动了,紫荆不自禁的紧握着双手,自进入技击场后紫荆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垫上激烈的身形。
“这是徒手擒拿训练啊。”只看了两下紫荆便看出门道了。
二麻精神一震,他指着右边垫上的格斗问说“嗯,你看怎么样?”
说话间垫上的人两条人形又快速的折腾了几个回来,紫荆脸上闪过一丝可惜。她指了指垫上稍伴的那男说“可惜啊,刚才摆在他面前的老大一个空档却错失了,要不然胜负立决啦。嗯,总的来说这两个的身手都是一般般,空有一身蛮力,手法生硬,还得多练几年吧。”
“你说的对,他们的手法何只生硬了,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二麻欣然的点点头“但我得告诉你,这个班才培训了不到一个月的新兵啊,能打出个套就不错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绕着场馆走去,当看完一场较高水平的博击后紫荆情不自禁的一握拳头自语道“我还能打吗?”
可是当低头间看到自己那双柔弱的小手时,刚刚才激起的豪情壮志竟又全都淹没了。苍白的小拳头剧烈的颤抖。
“我还能打吗?”紫荆的语气由疑问转成怯懦,还能打吗?凭这对不盈一握的拳手还有资格从新站上场去吗?
凭自己的小力气就连素容也扭不过,还打什么?
“能!你还能打。”二麻强而有力的手掌稳稳当当的轻按在紫荆的肩头上,他没有扳过紫荆的脸蛋,而是看着场上拼斗的身形沉吟着说道“你打赢了林冲,所以你能从新的站起来,现在你要打倒的是杨紫荆,只要你能打倒杨紫荆,你就能赢回属于杨紫荆的一切。”
不是埋葬,是打倒!只有彻底的打倒自己,才要彻底的赢回自己。二麻的说话如平地惊雷的轰开了紫荆脑里的堵塞。
紫荆焦急的抬起头来问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打倒杨紫荆?”
二麻目光闪闪的伸手指向技击场上“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这法咱都用了二十多年了,难道你忘记了吗?”
紫荆几乎没有用脑去过滤二麻的说话,由着身体的反应,下一刻她两步跳到场边上转身冲二麻作了个挑战的手势。
靠!惹火烧身了,要是让一众小弟们看见堂堂的团长大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小娘儿拉拉扯扯的,那么本团长大人以后还要混不要混啊!看着战意高昂的紫荆,二麻撞墙的心都有了。
就在二麻快要撞墙之际,天可怜见的竟然让他督见了最后方的垫上正在进行技击训练的女兵班组。
靠!老有救啦。当下二麻脸不红气不喘的指向女兵班组方向“紫荆,你的战场在那里。”
紫荆狠狠的愣了下后随即明白二麻的处境,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看了眼那边垫上扭成一团的两个女兵,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要是输给了那些女兵的话准被这个死人头笑上一辈的。
“怎么了?不敢吗?”
“打就打。”二麻那鄙视的眼神直把紫荆看得想杀人。
当下两人快步走到后方女兵班组的训练场上。
“首长好。”一众齐耳短发的女兵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向二麻行礼。
“大家好,大家训练辛苦了。”语音一转,二麻随即轻喝一声“班长出列。”
“到。”只见一个高个女兵快步闪出。
二麻一点头说道“按排一名学员和这位杨小姐进行一次徒手擒拿对练。”
“是。”班长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军礼后随即点了一名体型强壮的女兵出列。在首长面前当然得派出最强的战斗力了,要是打输了整个班组的脸面往哪搁啊。
既然选择了战场不要回头,无论敌人是谁。看着那点名出列的女兵已快步走上场去,紫荆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小发卡把长发束结在背后,二话不说的脱掉外套应声上场。
晕!那女兵估计是一米七十以上吧,紫荆抬头打量了一下跟前这位力量型对手。虽然自己个矮,力气也不行。但站上了战场就从来没有胆怯的说法。
两人一点头后,紫荆随即摆开一副正统的擒拿博击之势。
女兵看见了紫荆这姿势后马上收回了轻敌之心,当下她轻喝一声就直拳进攻。
好,破绽太多了,紫荆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一套正确的应对动作马上打出,只见紫荆两脚急错右手往上一格,在挥手迎格的同时右脚已踏进女兵的脚后跟处,只要这套动作打完,那女兵准会被整个儿往后摔倒。
可是当紫荆挥出右手挡格的时候变故发生了,只见紫荆的右手不但不能有效的格开女兵击来的拳头反而被女兵长驱直进的直砸到肩膀上,下一刻女兵抓住紫荆的胳膊半生不熟的使出了一个大翻背。
可怜的紫荆,在她想象着把对方摔倒的时候竟然毫无悬念的被对方摔飞在垫上。
什么是眼高手低,现在的紫荆正是了。空有一身本领,可是没有力气去支配。恨啊!
台上的紫荆恨,台下的二麻也恨!
想不到紫荆被一名学了不到一个月的女兵一个照面就摔飞了,想当年谈笑间一个打十个的强手现在竟然沦落到如斯地步,二麻心又怎么能不恨呢。
紫荆重重的一拍垫忍住肩膀上的酸痛马上爬了起来。
不行,我一定要打倒她!一定!紫荆为自己呐喊,不因为战斗的意义,只因为战斗这两个字。
看准对方的空隙后,紫荆以一记侧身擒拿手法急直取女兵的肋下。只要抓住了就能以一个巧翻身将对方摔倒。
紫荆排除了一切的杂念,意念和手臂集到女兵的肋下部位上。
好,抓了。就在紫荆行云流水的使出小翻身动作的时候只觉腰上一紧,紧接着双脚突然离开地面,还没弄清什么会事时已经又一次的被对方摔飞出去了。
脑里昏沉沉的一片,身体四肢传来彻骨的酸痛让紫荆丧失了爬起来的勇气,不行啊,不管我用的招式多么的正确,可是对方竟然毫无顾忌的用最原始的手段直接摔飞自己。还打什么?打下去还有意义吗?
二麻强忍住别过头去的心酸,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视着跌趴在地上的紫荆,她这些年来到底是怎么样走过来的?看着地上那软弱的身体,二麻第一次真面的体会到紫荆的悲凉。
“别放弃,站起来,相信自己,站起来。”双目腥红的二麻紧握拳手直着脖冲地上的紫荆高声呐喊。
首长这种疯狂的反应把站在场上的女兵给吓住了,再糊涂的人也能看出到这位杨小姐在首长心的地位啊。
都怪自己一时好胜心强导致出手没分个轻重。就在那个女兵顿足自骂的当口,跌趴在地上的紫荆正努力的撑起身体再一次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是的,站起来了,凭着心的一股信念,她要站起来把杨紫荆打倒,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强大的信念终于稳住了颤抖的身体,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紫荆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打。
一记右手直拳顺利挥出了,目标是女兵的肩膀左下方,只要抓住女兵的臂窝就行。
看着软绵绵的拳手,那女兵刚要格挡的动作停住了。是屈服于首长的态度吗?不是!
那女兵是被跟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百折不挠的精神所震惊了。
紫荆的拳头终于实实在在的抓住女兵的臂窝,紫荆心头狂喜随即侧身换位抓住女兵的手臂一口气做了个翻肩摔甩的动作。
那女兵很配合的就着紫荆的动作蹦了一下,接着又马上很配合的摔跌在地上。
短暂的静默过后,场下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不是对拼斗两方技能,而是对拼斗双方的精神。
紫荆双手拉起地上的女兵,没作犹豫的她随即深深的一鞠躬下去。
“谢谢。”滚热的泪水滑出眼眶,在这场战斗她打倒的不是对方,她打倒的是杨紫荆,就在她从新站起来的刹那间,那一拳挥出去的芳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