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策,这门亲事可是你婶娘一力主张的,没什么问题,我们就等着下聘礼了。”姜皓笑着出言便要替姜舒应承下来。
这姜舒急得前额直冒汗,一激动双手连摆,就想直言挑明,再一看泠月一边,女孩子直到耳根全部红透,低着头。转念想到,若是回绝太死,只怕徒惹伤心,这在左右为难的当下,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对着夏岚夫妇恭敬地一揖。
“承蒙夏世叔抬举,但伯策自幼视师傅如父,先父临终时将一切托付于师傅,这成亲是人生大事,伯策想等师傅回来,问过他老人家再行定夺。“
夏氏闻言,不以为意,料想只是姜舒一时窘迫,况且姜夏两家联姻,想来陆昭没什么理由拒绝。孰知这只是姜舒权宜之计,暂且拿陆昭作挡箭牌,此时的姜舒一心系在流雪身上,本打算年中告知姜皓,谁想到一回芜城就碰上夏岚指婚,正是个措手不及,只是苦了夏泠月夹在其间。
一席过后,两家人议定年后陆昭回来,夏氏适才想说元宵是送来聘礼,却被姜皓使了眼色,顿时默然不语。
回家的路上,姜舒想不到要如何启齿向叔父表明,心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留到除夕陆昭回来再说。便主动扯开话题。
“婶娘,中午小彤吃坏了肚子,不知可要紧。”
姜皓不待妻子答话,截过话题。
“伯策,我见你在席间面有难色,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和你婶娘?”
姜舒闻言变色,随即再作镇定,“这怎么会呢,叔父何出此言?”
“我看你夏世叔提亲之时,你似乎有意推辞,不是要问过陆先生这么简单吧。”
姜舒已经猜到自己当时的神情举止瞒不过叔父,并不太过吃惊,倒是夏氏听得此言,很是不解。看看丈夫再看看姜舒。
“你们叔侄在说什么?季成,按你的意思,伯策是不想娶泠月?”
姜皓点点头,“恐怕就是这样的,只是我想不出伯策为什么会如此,”盯着姜舒,姜皓不知有意无意,从腰间掏出玉佩,一个方正的姜字恰好对着姜舒,“伯策,你是不是要对我和你婶娘说些什么?”
姜舒理了理头绪,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微微一笑,“此时一言难尽,明日下午我自会前去‘静思斋’与叔父一叙。”
姜皓亦不多做纠缠,缓缓收起玉佩,看了看马车外,“那好,你今晚好好想想,明天我等你的话。”
夜晚的姜府恢复了宁静,姜舒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想着明天与叔父的对话,“当年父亲也是不顾家族反对与娘成亲,若是叔父不愿通融,我就和父亲当年一样。”
冲动,莽撞,似乎永远与年轻如影随形,但若年轻是未曾冲动过,自己的血似乎就从来没有热过。
翌日,天空下起了大雪,朔风寒雪,诚然是美景,但倘若身存残垣断壁,衣不蔽体,想不无法感喟“撒盐空中”与“柳絮因风”差别。文字,意境始终是闲出来的。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姜舒今天的心情不错,昨夜沉思一番,想通之后,便觉没什么值得介怀,清晨一起,便看见冬雪纷飞,遂沉吟一阕,以舒襟怀。
“啪,啪,啪……”书阁门口,姜皓闻道,推们而出,鼓掌而和。
“伯策今天雅兴颇浓啊,只是这曲子似乎有些哀伤,莫非伯策在怀人?”
“叔父说笑了,小侄一时兴起,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
“好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可这相由心生,你这副样子,分明已经告诉了我答案,说吧,伊人为谁,能叫伯策倾心若此。”
姜舒笑着摇摇头,“叔父,天寒风疾,不若进屋,沏上一壶香茶,待小侄一一道来。”说话间两人先后走进书阁,姜舒轻轻阖上门。
“想必叔父读过陈思王的《洛神赋》,不知有何见解?”
“嘿,伯策考起叔父来了,这论诗书,你叔父我可及不上你们父子,少买关子,快说。”姜皓一副就不买账的样子。姜舒早已猜到,也不多话,娓娓道来。
“陈王遇宓妃,奈何人神道殊,良会竟成永诀,小侄幸甚,得与相结白首之盟……”
姜舒将自己与流雪自相遇,到相知,继而相爱的过程,不作隐晦,详尽道来。
听完侄子的话语,姜皓沉默半晌,拍拍他的肩膀,“唉,有其父必有其子,人常道,子不类父为不孝,我现在希望你不要那么像你的父亲,伯策啊,如今对天下的局势,你有何见解?”
“胡虏南下,犯我中原,朝廷式微,军阀割据,据大乱之期不远矣。”
姜皓复杂地笑笑,有些欣慰,更多的是担忧,“正因如此,伯策,我问你,倘若这次我姜家和夏家联姻,如何?”
姜舒沉思一会儿,抬头答道:“如此,我两家结为一家,吴中更无一家可与争锋,这江南第一世家非我姜家莫属。”
“那么,这是否能够令你放弃那个女孩?伯策,你要知道,有些人并不是只为自己而活,还有整个姜家需要你。”
姜舒自信地笑着,看向窗外,“叔父,这雪很美,不是么?”
姜皓不解,看着侄子。却见姜舒负手而立,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不了解自己的侄子。
“叔父,这雪再美,再飘逸,终有落入尘土化作污泥的一刻,便如同这家族,姜家就算成为吴中第一家族又如何?一场战火,可以焚毁很多,人,物,抑或整个家族。”
姜皓一时语塞,“那,你认为该怎样?”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李贺的《七古?南园》,在姜舒口中念出,更添几分豪迈。
“叔父,功业未就,何以家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