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姜舒在屋中灯下研读诗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昔时屈子为楚投江,其心可鉴于天地,奈何佞臣当道,有志难舒,悲哉。”陆先生手端一盆菖蒲,放置在姜舒所读青灯之下。仰首叹息“生不逢其时,壮志难酬,故诸葛之才易见,玄德之量难寻。”转头望向先生,却见先生眉头深锁,须发随风飘动,恰似那汉白玉所雕刻的涛神伍子胥。
“师傅又想到自己当年了?”
“想当初,初出茅庐,自恃胸中才学,便想以一己之力,指点江山,匡扶社稷,于今僧庐檐下听雨,却是枉自嗟呀。”
说着先生自顾自地走出房,园中私下寂寥,缺月当空,柳枝随风,姜舒透过窗看见先生手扶着柳树,轻轻摩挲。
“每年的端午,你们先生总是这般心神恍惚,长吁短叹,确实无论是屈原还是伍子胥,和他都有那么多的相似。”
“园慧师傅。”姜舒急忙站起,将手中的书倒扣。“伯策,师傅知道先生今天心绪低沉,所以来找先生对弈几局,聊以解怀。”只见李陟立在园慧身后,微微探出脑袋。“世载哥,我这就去叫先生来,说真的到底是园慧师傅厉害呢还是先生强呢?”姜舒歪着脑袋看着园慧问道。
“老僧臭棋篓子一个,怎与你们先生争锋。”园慧双手合十,一脸谦逊。“园慧啊,有时候太谦虚就是自负啊,你我至今胜负未曾分明,何来强弱?”却见陆先生已然走进屋中,负手而立。“园慧啊,你每次来,正门不走,偏走后门,着实不像个出家人啊。”
“阿弥陀佛,礼佛在心而不在行,相传印度之僧人尚且不忌荤腥,何况前门是门,后门何尝不是门,何以前门走得,后门便走不得。”
“罢罢罢,不和你纠缠,来来来下棋,上次你那手棋我想了整整一月,今天再让我试试。”
夜深,小镇已无灯火,唯闻邻家犬吠,小院之中落子之声起伏。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清晨姜舒在小院中读诗经,这首《王风》是先生最喜欢的一篇。相传当年周朝式微,周平王为避北方胡人骚扰,东迁国都于洛邑,奈何周国运已尽,后有周士大夫重游旧都,见昔日宫庭楼阁,雕栏玉砌,皆已成灰,曾今的王殿现在种上了小米(黍)悲歌慷慨而作。
“伯策,在读书啊,来看看今年你大婶给你们做的长命缕,待会儿记得让陆先生悬在门上。”
“嗳,知道了,张大婶,谢谢您,每年给我们送这送那。先生说他真的过意不去。”姜舒将诗经卷在手中,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头戴铜丝金箔所制小儿骑虎状健人,一身粗布褂子。她手在衣袋中摸索着,随即掏出一只粘着艾叶的剪彩艾虎,递给姜舒,“伯策啊,和旧年一样这艾虎你和你世载哥一人一个。”姜舒双手接过,捏在手中,迟疑了一会儿,用脚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顿了顿说道;“张大婶,今年我可不可以不戴这艾虎啊,我今年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吧,和陈二叔家的阿虎一起戴怪别扭的,他才四岁啊。”中年妇女笑了笑,看着姜舒,摸了摸他的脑袋:“伯策啊,我们都是看着你和世载长大的,你也知道这些年镇上一直没几个孩子,我们都把你和世载当做自己家的孩儿,这不这么些年过去了,都忘了你们早就长大了。”她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想我们那时候十岁左右就不肯戴这艾虎了,你世载哥戴到十四岁向来也都没说什么啊。”那妇女说完,笑着走出门去。姜舒摸摸头发,也笑了笑,重又开始读书,“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这谓我何求……”
兰山镇外,兰山山腰,少年挥舞着一柄生了锈的柴刀,在那树枝间飞舞,枝条儿仿似深秋落叶般星星飞坠,不多时,少年捡起一地散落的柴枝,捆成一捆,用脚轻轻一挑,准确地荷在肩上,便预备往回走,在山脚下,猛然发觉草丛中一阵响动,少年转头四下打量一番,确定师傅不在身边,立即放下柴担,迅雷般跳起,一跃至草丛,反手一捞,却见他起先右手成戟般向前一探,紧接着化指为爪,一记十分连贯的擒拿手,果然从其中抓出一只野兔,再寻觅一番师傅的踪影,笑着将打晕的野兔藏在怀中。“今天和伯策的宵夜又有着落了,昨天和他拆招时,他靠家传的暗香疏影剑胜我一招,今天看看能不能破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