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坛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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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又把这密室很仔细地查过一遍,再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决定回返。这次是亚森打头,我和于振刚殿后,俩老头一人捧个坛子,就像呵护婴儿一样,小心翼翼走在队伍中间。

    到了洞窟口,我和王婵先下去,然后坛子缓缓从上面用绳子顺了下来。我办事,热希提还是很放心的,王磊对我态度也大为改变,不再不冷不热了。我和王婵小心翼翼接下坛子,一水三个都码齐了。

    其他人这才从上面开始下来。

    此时山脚下就我们两个人,山风徐徐,王婵问我:“你觉得这坛子里装的什么?”

    我笑:“不会是骨灰吧。”

    “我觉得也像,可能是古人的尸骨吧。”王婵应道,她调皮地眨眨眼:“你说我们现在把这东西打开怎么样,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我一愣,赶紧摆手:“我的大小姐,你消停会儿吧。虽说我也有好奇心,但不像你们这么强烈。管它是什么呢。不打开天下太平,一打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王婵撅着嘴:“没意思。你可一点不像赵维,他可是敢想敢干的性子。”

    这一路上我总听她提起赵维,我疑惑道:“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我没听他说有女朋友啊。”

    “滚。”王婵红着脸:“我们以前在一个勘探队待过。他这人很有意思罢了,你可别多想。”

    “这是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发问,吓了我俩一大跳,转头去看,居然是刘强。这小子裹着个黑色运动服,戴着墨镜,脖子上缠着厚厚的围巾。

    我沉吟不知该怎么答。王婵说道:“这是洞里挖出的坛子,没什么稀罕的。”

    这个刘强自从出院之后,性格更加暴戾乖张,本来是打算不带他的,但他强烈要求随行。我怕他有什么举动,赶紧挡在坛子前:“老刘啊,这里山风太大,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热希提和王教授马上就要下来。”

    刘强闷哼一声:“少他妈吓唬我。”他一把把我拽到一边,王婵柳眉倒竖:“你想干什么?”刘强阴阴地说:“小娘们你要敢上前一步,我一脚踢碎它。”

    我和王婵都愣住了,只见刘强缓缓蹲下,捧起个坛子反反复复地看,又放在鼻下很陶醉的嗅了嗅。我和王婵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他兽性大发,把坛子给砸了。

    半晌,他放下坛子,嘿嘿怪笑走了。

    于振刚这时从上面下来,看我们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王婵嘴尖舌利:“刚才…”

    我赶忙插话:“刚才来了阵山风,差点把坛子给刮倒,吓了我们一大跳。”

    于振刚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没事,没有破损。”

    王婵疑惑地看我。

    我低声说:“那刘强是非是歹观察观察再说,别让人以为我们是挑拨离间的事妈。”

    王婵有点不服气,可还是撅着小嘴点点头。众人陆续都从上面下来,亚森是最后一个,他把绳索解开扔了下来,自己徒手攀岩。

    洞窟之行收获颇丰,大军开拔先赢头仗,大家都十分高兴。到了营地,王磊取来一个大铁箱子,里面垫满棉花,小心翼翼把三个古坛放了进去,然后落盖加锁,放进自己帐篷里。此时日头偏西,天边绚出一片暗红,这种景色是在城市里根本就看不到的。

    趁着还有些光亮,热希提、无孔、王磊、王刚和亚森五个人,到山脚下寺庙废墟里去查看。我呆着无事,这才感觉到周身痛楚难当,一路颠簸就没好好睡过觉,困意袭来,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了。钻进帐篷,发现麦基已经躺下了,正呼呼大睡。我扯过一个睡袋,赶紧钻进去,顿时周身暖洋洋的,一股暂时解脱了各种麻烦和责任的喜悦油然而生,在喧嚣的城市里当牛做马的年月完全置之脑后,抛到了九霄云外,舒服得直想打呼噜。

    我看着灰黑色的帐篷顶,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舔舔嘴唇睡了过去。

    这一觉起来外面已经是黑天了,我钻出帐篷,只见营地中央燃起一堆篝火,众人围拢而坐,说说笑笑。亚森看我出来,连连招手:“老陈,快过来,晚饭准备好了。”

    我还真有点饿了,抚着肚子走过去,晚餐是香肠面包加午餐肉,还有一大瓶白酒。我吃得狼吞虎咽,其他人说的什么都没听清,亚森碰碰我的胳膊:“老陈,美女要高歌一曲了。”

    在篝火对面,于振刚吹着口琴,王婵演唱了一首《爸爸妈妈》,这首曲子婉约感伤,透着一股小女子的悲凉无奈,听得人心里酸酸的。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常年跑外,很少能在家定居,如今听到爸爸妈妈这样朴朴实实的歌词,一个个大老爷们都怔住。老的老,小的小,都盯着火堆发呆。于振刚再也吹不下去:“我说王婵,你这歌太打击士气了。太悲凉,不好,听我的。”

    他用口琴吹了一段《东方红》,王刚咧着笑:“我说于哥,你也太老土了,这都什么年代了。《青花瓷》会不,给我走一个。”

    当王刚开始唱的时候,我仰望苍穹,此时无风有月,繁星满天,山谷的空气异常清凉。远处是如水月光下的,一大片古迹废墟,还真配得上这首《青花瓷》。

    王刚声音沙哑,还总不在调上,但众人还是报以热烈的掌声。

    待掌声平息,于振刚犹豫一下说道:“我知道大家可能一直以来都对我有意见…”热希提打断他的话:“小于,不说了。这里没有谁也没有对你有什么意见,不要多想。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需要互相体谅互相信任。以后这些事就不要提了。”

    于振刚咬着下唇说:“热老,你听我说。我不是傻子,大家的冷热我能看出来。我就不多说了,全在酒里。”说着一仰脖喝下大半杯白酒:“希望大家还拿我当朋友。”

    众人赶紧说:“是朋友是朋友,别多想了。”

    于振刚抱拳:“我给大家演唱一首藏族歌曲吧。这是我很早在关外听来的。唱得不好多多包涵。”客气一番后,低头沉吟了几分钟,似是在回味人生沧桑。沉思之后,他有板有眼拉开喉咙唱起一首苍凉的歌:

    大雁啊,你为什么不留在温暖的南方,每年春天,都要回来?

    老人啊,春天来了,草原弥漫着醉人的清香,这里是我的家。

    老人啊,你曾是翩翩少年,为什么变得如此老迈?

    大雁啊,不是我想老,是无情的岁月催我老呵。

    …….

    开始大家都还有说有笑,后渐渐被他优美的歌喉所打动、所陶醉。他的嗓子苍凉、浑厚,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冲击力。他在演唱时还投入了极大的感情,那古老的岁月锈蚀痕迹的调子让人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唱到最后,无孔、热希提和王磊眼睛都有些潮湿,怕是只有一生坎坷的老人才能对这样的歌词深有感触吧。

    无孔颤着声问:“你这是听谁唱的?”

    于振刚沉吟片刻:“那年我在关外遇到一位藏僧,他当时坐在破败的小巷酒馆里拉着马头琴。当时我就被深深感动了,特意留在那个小镇数日,一直跟着他学这首歌。”

    “莫非是他?”无孔喃喃。他叹道:“我曾经在西藏拜会掘藏师时,听过他也唱过这首歌。还说这首曲子乃是他那位悟出长生之道的前辈高僧所创,包含了一个老人的全部心酸。莫非于兄看到的藏僧就是那位得道高人?”

    还有这么巧的事,众人把目光都聚到于振刚身上。于振刚笑笑:“当时的他相当落魄,衣不蔽体,周身肮脏,靠着给酒馆拉琴混日子。如果他真是长生不老,那恐怕是世上最悲哀的一件事。因为他的样子已经生不如死了。我曾经打听过他的来历,他始终不吐一字,后来和我很熟了,才说自己原是清朝皇族后裔,曾经跟着溥仪到了满洲,一心盼望满洲国的成立,可最后物是人非,浮欢一梦,自己就落到这般田地。他这套说辞,我是不信的。可再怎么问他都不说了。”

    大家喝着白酒吃着午餐肉,天南地北地又瞎侃了一会儿。热希提拍拍手:“诸位同仁都静静,我说说下面的计划。明天王教授、王刚、刘强、亚森和王婵跟我一起勘测地形、进行挖掘寻找工作,其他人原地休息。现在古寺庙已经坍塌,我看了一下,咱们这样的团队清理一个月都未必能干完,而我们的时间有限。明天争取有所发现,如果确实没什么有价值的,只能打道回府了。”

    月黑风高,大家都困了,明天看样子还要大干,众人互道晚安都歇着去了。

    此时帐篷外空空荡荡,篝火已快烧成灰烬,点点火光闪耀。我掏出根烟,慢慢抽着,这颗心总是悬着放不下。赵维已经没指望了,只是不知道越南人现在在何处。抬头看看残月,把烟头用脚碾碎,心里压抑得不能呼吸,走进帐篷里和衣而卧。

    王婵躺在我旁边的睡袋里,轻声说:“杰威…”

    “嗯?”

    “我最近恍恍惚惚总是做着个怪梦。”

    “什么?”我问。

    “我都梦见一个穿着黑棉袄的老太太,有时她在地上像僵尸一样乱跳,有时她就躺在床上如同出殡…我查过梦的解释,说这是大凶之兆。杰威,我总隐隐觉得这里凶险莫名,恐怕…恐怕我不会活着走出这里了。”

    我听得皱眉头,转脸看她,黑暗中女孩口吐兰香,模模糊糊能看见黑发散在脸庞,她一双无助的眼睛深深地刺疼我的心:“你别多想了,赶紧睡吧。梦不过就是大脑皮层的一种生理活动,它代表不了任何意义。你就是最近心理压力太大造成的。”

    “嗯,希望如此吧。”她拿起脖颈上挂着的玉石坠亲了亲:“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说是能镇邪驱魔,保佑平安。”

    我开玩笑说:“真羡慕你那玉石坠子,居然能得到佳人香吻。”

    “去死。”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恼怒,笑意盎然地骂了一句。

    和美女调笑一番,确实能驱除心中阴霾。我长舒了一口气,迷迷糊糊正准备睡觉,听见王婵低声说:“你发没发现,自取出了那三个神秘的黑坛子,刘强好像沉寂了很多…”

    后半截我也没听清,支支吾吾“嗯”了一声,就睡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