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远一听,好啊,你一个小商人竟然这么不识抬举,正要发作的时候,只见一个下人跑进来对周康石说道:“老爷,小人已经把钱牧斋老先生提给您的八个大字给装裱好了,您是不是要看看。”
真是没规矩,自己在谈生意的时候却跑进来打扰,周康石一看竟然是平时稳重机灵的姜廷才,不好责怪,只好答应道:“好,你先放好,我马上去看看,钱老师的字当然要放好。”
一听是钱谦益的字,徐久远心中一惊,能得到他的题字可就说明两人关系非浅,不过也可能是周康石扯虎皮做大旗来吓唬自己的。于是按耐住心中的愤怒,厚颜对周康石说道:“哎呀,周老板竟然能得到钱牧斋的题字,真是不简单啊。鄙人虽然没有学问,但是平时也好一点字画,还从来没有机会见识钱牧斋的字,他的字可是江南一绝啊。”
想要看名人的字,也很正常嘛,周康石正要答应,还没有走的姜廷才马上把裱好的字送到徐久远面前。
“好好学习,向上。”徐久远念了出来。再看下面的提名,确实是钱谦益的字,自己可是认识他的字,看来不是赝品。看来这个周康石真的不简单啊,他老师徐霞客虽然不是东林党人,可是他的好友如黄道周、钱谦益等都是东林领袖。现在看来他周康石已经通过老师的关系打入了东林关系圈了。
现在的南京,得罪了谁也不要得罪东林复社。眼下东林当在朝廷虽然有些失势,但脱胎于东林的复社却已经开始兴起。而作为东林复社的老巢江南特别是南京,这二者的影响力可是非常恐怖的。不说别的,就是前年的时候,一份《留都防乱公揭》就把本来在南京挺受欢迎的阮大胡子给搞臭了,人们才知道复社的舆论力量是多么的强大,千万不要去惹他们,如果不小心惹上他们,千万要躲,如果躲不开,只能自认倒霉。现在听说复社大佬张溥正在运作周延儒重新入阁担任首辅,成功的可能性还挺大,当然这种隐蔽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要不是自己认识锦衣卫千户,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步棋可是相当的妙啊,因为以前这个周延儒就跟东林复社不对付,现在罢了官,能重新启复,料皇帝也想不到他投靠了复社。当然,这也说明复社现在力量有多强大,以前的敌人现在都投靠了。
“钱牧斋先生的字,真是好啊,在下这个外行都能看得出来。看来钱老先生可是对周老板寄予厚望啊,向上啊。不说他了,就说咱们合作生意的事,要说我没有诚意,那真是冤枉死小老儿了。不错,现在市场上就是六十两银子一斤虫草,都有人愿意买。那是因为你这次带来的虫草少,满足不了南京的需要,价格自然就高了。等明年你带来一两万斤,南京甚至周边市场都会饱和,人们自然不会出现在这么高的价格来买了。所以价格下降是必然的。而且,上万斤的虫草,需要到别的州府去开店铺去卖,成本也会增加的。我出二十两银子一斤并且预付五成货款,已经很有诚意了。”徐久远突然和气起来了,搞得周康石一头雾水。
不过他说的似乎也有一点道理,那就是市场容量的问题。江南有钱人是多,但并不是钱多人傻的那种,而是相当精明的。今天他们愿意出六十两银子来买虫草,那是因为这几年根本就没有人能从康区贩运到江南来,大家一直缺货,毕竟物以稀为贵嘛。如果市场上突然供应增加十倍,虫草也就没有今天那么珍贵了,虽然它的价值还在。
但江南甚至整个南直隶、浙江和江西,这三个富裕省份一年消化个几万斤完全没有问题。几万斤的零售额也就百多万两白银,这对明末民间藏银上亿两的这三省来说,实在是小意思。看来这个老小子还是在骗我,我周康石也不是那么好骗的。毕竟自己可是十分清楚江南上层社会对虫草的追逐,不管是风流老才子钱谦益,还是正人君子瞿式耜,收到自己的虫草礼物都是非常激动啊。
“徐大掌柜好头脑啊,不过你的算法可不太准确。光是南京、镇江、苏州、松江、常州、杭州、嘉兴、湖州、淮安、扬州这十个府,还不包含府下面的州县,哪个府没有几十上百家身家超过十万两银子的,只要这些家庭中有都出来买个二三十斤虫草,一年两万斤完全可以消化得掉。还有其他州府,比如湖广还有那么多王爷,一家就能买几百上千斤。所以说,只要有心经营,就是十万斤都卖得掉,而且价格还不低。毕竟是好东西,供应再多也不会掉价。”周康石并不认可徐久远的说法。
“周老弟不愧是个精明人,但是你这样的算法也不太准确。并不是每个富户都愿意买这么多的虫草的。十家富户中有三四家买就不错了,一年在江南两三万斤应该说是足够了,再多就卖不出去了。而且价格也肯定卖不了今天这么高。”徐久远反驳道。
“两万斤可也不是小数目,我还不一定能贩运来两万斤虫草来江南。也就是说,只要我供应不超过两万斤的虫草,价格应该就不会下降了。毕竟,按照你的说法,江南的有效需求,也就是说想买又能买得起虫草的人每年大概能买两三万斤,所以五六十两银子一斤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周康石毕竟学习过市场经济理论,知道有效需求与供求关系,而且接受了市场经济的洗礼。所以继续跟徐久远辩论。
徐久远恨不得给自己一季耳光,说什么两万斤,结果被周康石抓住这点。这个周康石毕竟在南洋做过生意的,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的。
“这样,我给你加价五两银子,每斤二十五两白银,并且预付款提高到六成。再加我也赚不了多少。”徐久远咬牙道。
“低于三十两我就要亏本,如果预付款低于八成,我贩运来的虫草数量就会很少,也许只有几千斤。”周康石继续讨价还价。
“周老弟也太狠了吧。按照你的条件,完全是我花钱请你去康区采购虫草的,你只需要负责运过来就行了。你这就是用我的钱来赚钱的。”
开窍了,到现在才发现我是借你这只鸡替我来生蛋的。不过你老小子把收购价压得这么低,一转手比我赚得更多,这让周康石很不爽。
两人开始进行激烈的讨价还价,大致原则上同意进行合作。
送走徐老头后,周康石正准备问姜廷才为什么在自己跟客户谈事情的时候来打断自己,结果他自己就过来问道:“周兄一定在怪我不该在你谈生意的时候进来打扰是吧?”
“责怪倒不会,毕竟姜兄你是个稳重的人,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说说看。”周康石需要一个说法。
“难道周兄没有看出来这个徐久远一开始并不怀好意,他是来试探咱们的实力,等他全部买下咱们的虫草后,估计就会出手对付咱们。”
周康石仔细一想,这个徐久远一开始很傲慢,看到钱谦益的字后态度才突然变好的。应该不象啊,如果要对付自己应该是口蜜腹剑才对啊。
“周兄可能很奇怪,在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因为跟着姐夫久了,接触了不少官员和勋贵,对他们的德行还是比较清楚的。这些所谓国公府的远房兄弟,最喜欢狗仗人势,暗地里使拌子,黑合作伙伴。我私下里也打听了一下,魏国公府下的店铺也干过这种事,虽然不是徐久远干的。”姜廷才的姐夫是唐元鹤的师爷幕僚,以前还跟过两个知县和知州,小姜耳濡目染下自然清楚其中的道道。
“假如他出手对付我,会怎么做?”周康石饶有兴趣的问道。
“手段太多了,无非是利用权势,找小麻烦的话,就说质量不好啊等等。最怕他以要保证咱们虫草的质量为借口,派上一两个精明的人跟咱们一起去康区进货,然后搞到进货渠道,最后把咱们踢开,所有的生意从此就是他们一家的了。”姜廷才说道。
有可能啊,毕竟顺势找到进货渠道,自己去进货,赚得更多,不可不防。
“那跟你拿钱谦益的字出来,跟这个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他的字就可以让他打消吞并我的独门虫草生意吗?”周康石一时还理不清其中的关键。
“周兄还没有似乎还不知道东林党和复社的威力吧?钱谦益是东林领袖,在士林和江南拥有很大的威望,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官职。而且,据我所知,他很少给别人题字的。我就是要把他的字亮出来给徐久远看,让他不要打咱们的主意。否则就要考虑一下得罪江南士林的后果。他国公府势力再大,也要承受士林的口诛笔伐。更何况他还代表不了魏国公府。”
钱谦益的字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自己当初找他要字的时候,只不过想到广西偏僻的地方糊弄一下当地的读书人和小官罢了,没想到现在就能对付国公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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