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出来做和事老,两个大将军当然都必须买账,冷冷注视着对方,缓缓坐下。
然后阎丰忽然道:“早闻薛家最擅拳术、枪法,如今拳术已见,却不知枪法如何?既然靖楚贤侄拳术已是尽得潼郡公真传,想来镇东贤侄的枪法当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有一侄阎乐,亦是自小练枪,现如今枪法已是不逊于老夫,今日不若就让两位于这大殿上切磋一番。”
闻听此言,大殿上的王公大臣们都是脸色复杂地望着阎丰。阎家和薛家是梁国军中的两座高峰,但两家却不合已久,一北一南,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而这种情况,他们相信也是梁帝所乐见的。虽然梁帝对阎家也不是很待见,但毕竟他们在军中的根基也并不浅,一时也奈何不得他们,况且他虽信任薛德良,却也不想梁国的军权真的全部都集于一人之手,平衡,永远是帝王之术的要义。
但是薛、阎两家虽是不合,却也没有真正的起过冲突,像今日大殿之上两家子弟当场比斗――虽然两位都是髫龄幼童,这样的情况,这十几年来还是同一遭。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阎丰此举为何。
只有少数有心人,包括薛德良在内,知道阎丰为何如此,因为梁帝马上就要着手在梁国军中立其第三座“山峰”。
薛德良是跟着梁帝一路过来的,是其心腹大将,既然梁帝打算要建立新军,他也只有支持的份。而阎丰则不同,他知道自己不受梁帝待见,也从未想过能真正得到梁帝的信任――因为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是只要军权在手,梁帝就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这些年在北关对抗魏国,虽未有过大功,却也没有大过――当然,这也与魏国这些人休养生息未大举入侵有关。而现在梁帝若是打算改变梁国军中一薛一阎南北二军的局面,打算再加入一股势力,那么对于他们北关阎家而言,显然是很不利的。
这种时候,阎丰也许是想要表达他的态度和立场?
大殿之上再次陷入寂静之中,阎丰的话一说完,他身旁的青年,也就是那位他口中的侄儿阎乐,立刻站了起来,直接将挑衅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薛家大郎薛镇东。不过后者只是淡淡回望,并未作表示。但薛镇东没表示,二郎薛平南却是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和阎乐隔空对视,显然他更想替大哥接下这一应战。
站在一旁的薛靖楚则还是些发愣,任由一旁上前的宫女替他将长袍穿上。刚刚虽然被阎重打中两下,但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什么感觉,这场比斗没想到就这么赢了下来。不过现在他脑海里想着的,却是刚刚面对阎丰时那种近乎窒息、强烈的危险感觉,他不明白,为什么阎丰根本没有任何动作,就能让他有这种感觉,难道这就是高手们所谓的气场?
阎丰再次邀战,梁帝这次却已经不打算再成全他,在薛德良回应前,已是开口道:“阎乐?莫不是阎定将军之子?果是英雄少年,一表人才。”阎定是阎丰的族弟,不过十余年前已是在与魏军的一场交锋中阵亡,这些年其子阎乐一直是由阎丰代为抚养。
赞完阎乐,梁帝又回过头来赞这边站着的薛平南:“这是二郎吧,当年你尚在襁褓中时,朕还抱过你呢,没想到转眼间长这么大了,不错不错。”说到这却又话音一转,道:“再过两月,便是我大梁的科举大典了,届时全国有志为国效力的少年英杰都将齐聚京城。”
听到梁帝忽然提起科举,殿上大部分人都是心下奇怪,这风马牛不相及嘛。但梁帝随后的话,立刻让他们心头剧震。
“人才,乃国家兴旺之根本。除了科举取士外,朕决定,从明年开始,重开武举!朕可以保证,这次的武举,将和以往截然不同!两位都是我大梁的优秀子弟,自然应当参加武举博一功名,届时自可在校场上以本事分出个高低,至于今日,已有阎重、靖楚精彩比斗在先,接下来畅快饮酒便可,如何?”梁帝说着满面笑容地举起酒盅,看看阎乐,又看了眼薛平南,仰首饮净。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两个年轻人仍是只能举起酒盅饮了,各自坐下,但目光却仍是在空中碰撞,不过这次阎乐将目标从薛镇东换成了薛平南。
而大殿上的其他人,则在回味着梁帝的话。
梁国也曾经有过武举,四年一次,考校弓马枪棒等武艺,最后取前二十,考中者,根据名次不同,可授官阶。但梁国的武举很特别,不仅要考武艺、弓马,还要文试,这一点难倒了很多人。而且考试只有一级,仅在京城梁都举行,考生资格由各州武官推荐,未得推荐的,便没有资格。
基本上来说,大部分符合这些条件的考生,都是那些世家门阀的子弟,特别是那些在军中有根基的武将世家。但那些世家的子弟,却并不需要通过武举来进入军队,他们在各自统管的军队中都有一定的任命权力,到时让家族子弟直接由小军官干起,然后靠军功升迁,不是比什么武举来得简单快速得多。
而另一方面,即便武举得名,考中状元,也未必就能得个好差事,到时给皇帝安排到其他门阀世家统属的军队中,反而出不了头。
这样一来,世家子弟用不着考武举,寒门子弟又没有资格考武举,这武举渐渐成了鸡肋,也就停办了。
现在,梁帝忽然说要重开武举,而且“和以往截然不同”,大家一下就猜到了他们的皇帝陛下打算做什么。刚刚以此劝驾,说什么希望两人等到明年的武举大典时再作比试,其实根本是个借口而已,大家都知道,不管是阎乐还是薛平南,都不会去参加武举――作为目前梁国中最大的两个军中世家,薛家和阎家都从来没有子弟参加过武举。
那么参加武举的会是什么人,考中后的人会安排到哪里去,大殿中的这些王公大臣们都隐隐已经有些明白。
看到大殿上没有比斗了,躲在回廊角落里的四位公主早就离开,而宴会至此也已接近尾声,待梁帝道自己有点乏先去休息后,满殿的人便很快散了个精光。
薛靖楚他们离开皇宫时,一个内侍过来告诉薛德良,陛下赏赐的天外玄铁已经替他们装到了马车上。
天外玄铁?陨石吗?薛靖楚不由得有些好奇,前世他也没见过真的陨石,没想到这世却是得到一国之君亲自赏赐的陨石。
虽然喝的酒不多,而且度数也极低,但是薛靖楚踏出延武殿后,还是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发虚。
回家的路上,薛靖楚被叫上了大哥和父亲的马车。
马车开始行驶后,父亲目光中略带赞赏地望着他:“五郎今日表现很好,看来这些日子有下苦功,不过切不可骄傲自满。”说着竟是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四肢,又提溜了一下他的勃颈。薛靖楚心下大寒,感觉自己跟农贸市场被挑拣的猪肉似的。
然后父亲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两声或许意识到这是在京城街道上不是在自己家中,又强行把声音压了下来,然后看似自言自语地道:“阎丰老儿以为他儿子天赋异禀就如此嚣张,却没想到我家五郎是天赋异禀中的天赋异禀!哈哈哈哈!”笑声中满是得意。
坐在旁边的大哥薛镇东也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五郎如今可是比为兄当年强多了,父亲说过,像五郎这么大时,我连咱们薛家拳最简单的套路都还记不清,把教我武艺的三叔累的不轻。五郎要努力啊,将来我薛家又当添一员猛将。”
大哥说得仿佛他当初如何愚钝一般,薛靖楚却是知道,大哥在军中也是能万军中斩上将首级的猛将人物,几年前,楚军大将李镐便是死在大哥手中。如今大哥的地位,虽有家族、父亲的提携,但更多的却是靠他自己一刀一枪杀出来、拼出来的军功。
回到家后,包括大哥在内,五兄弟都凑到马车后面看那块陛下赏赐的天外玄铁。
让薛靖楚有些失望的是,这所谓的天外玄铁黑糊糊一大块,摸着冰凉彻骨,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二哥看着却是两眼发光,围着那天外玄铁转悠了两圈后,又把目光投到了薛靖楚身上,看得他心里直发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