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备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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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先前听见个周字,遂站住了脚。待听完这细细的一篇话儿后,心里顿时不自在起来:原来她今年也二十岁了。上次管事的来替年纪到的小厮们说项时,她装病混瞒过去。因她是独个儿被卖到贾府,家人仍在外头,算不得家生家养的奴才,便也没人认真计较此事。

    问起她为何装病,这其中又另有个缘由:她自打进了贾府,自觉日子过得比先前在家时强上许多,故而便一直处处小心伺候,唯恐被赶了出去。正巧彼时新封的赵姨娘跟前儿缺个一等的丫头,因见她难得小小年纪便勤谨认真,管事的人就荐了她上去补了这个窝。

    因她见贾政待赵姨娘更与别个不同,便一心一意侍奉赵姨娘,巴望能托赖个俊儿。不想赵姨娘生性有些糊涂自大,颇有些扶不起来。好在待下人宽厚,便也罢了,依旧用心服侍着。遇事百般还肯劝说几句,偶然赵姨娘生气犯混,也亏得她拦住。

    只是心里到底还不大甘心,自想,难道一辈子就这么着,年岁到了拖出去配个小厮了帐不成?虽亦知前路茫然,仍不愿就此丢开,故至今不提嫁人二字。家中父母打发人来说时,只推说契约未到。家里因见她每月皆有出息捎回来帮补,说了几次见不中用,便也渐渐丢开不提。

    但眼见年纪渐大,心中到底有些烦燥。平时不自觉对各家的老姑娘留心起来,悄悄拿自己同她们相比。因见除开贾母房中的海棠,自己的仇人周瑞家的养的大姑娘,也是与自己岁数相仿,尚未出聘。心中不免便有几分称意之快。

    哪想今日忽闻得她非但嫁了,择的还是正经人家,顿时犹如雪地饮冰水,炎夏吞热炭,顿时满身不自在起来。欲待讽刺几句,又恐将话引到自己身上,自讨没趣,说不得忍了气走出来。

    一路越想越气,待回了院儿里,终是未能按捺住,同赵姨娘说了。末了,又道:“这周老婆子仗府里有事,欺上瞒下地骗弄,现下可好,太太将侄女迎进门了,她也落得嫁妆把姑娘送出去了。可恨太太还成日家夸她勤快肯操劳,殊不知都是捞到自家口袋里。”

    赵姨娘不知她心事,听罢又另有一番计较:“喜事一场,不就图个大家欢喜?现儿欢喜的都是旁人,咱们可一点儿好没落下,日后大家说起来,不说咱们不想,反倒显得没本事似的。那死婆子一个陪房,尚且得了许多好,我正经的房里人,如何能被她比下去。”遂立意不管不顾,要将前儿的心愿遂了。

    若在往常,芙蓉多半要劝她莫太急燥,宜徐图之。现下因她深恨周瑞家的,又妒忌她家姑娘,巴不得窜掇着去。听赵姨娘如此说,正中下怀:“奶奶说得很是。便是太太等一干人面前,见奶奶开口,也没个推托的理。没得由着下三等的奴才都可着劲儿挣足了,还有了脸面,正经奶奶却避让一边的理。”

    商议既定,恰巧这日下了学,迎、探、惜三春都来王夫人这边房里说话。探春道:“昨儿老太太问咱们,说凤姐姐打小同咱们一起顽的,如今她大喜,往后又是一家人,合该送份礼。今儿便过来同太太商议了,用官中的钱措办了一份,托了咱们三个的名字送过去。只是我却想着,她常来常往的,同咱们又好,不比别的嫂子。除了这份官中的,实在私下也该再送一份。”

    此时王夫人已回前面料理事务去了,房里皆是姑娘们并伺侯姑娘们的人,说话也便当。迎春听罢说道:“三妹妹说得不错。只是凤姐姐家掌着外国器物采买,从小什么新奇顽器没见过,只怕未必稀罕咱们送的。”

    惜春接口道:“二姐姐这话虽也有理,然俗语云礼轻人意重。便是咱们送根草过去,她也得承咱们一份心意。”话音未落,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另外二春也跟着笑,屋内下人亦多有掩口偷笑的。

    探春抚着胸口,忍笑道:“话虽如此,只是若真图便宜包根草过去,她过来后必定要同咱们闹的。依我说,哪怕只为日后省事,还是用心打点起来的好。”

    迎春笑道:“宝兄弟最肯同你顽,说你主意比史大妹妹还多些,就由你这聪明人来给咱们想法子罢。”

    探春道:“二姐姐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我可没云丫头那般淘气,从没扮成小子去吓唬人。”

    说到这个,惜春又笑起来:“那天二姐姐可被吓得不轻,几乎没软在地上。”

    迎春面色微窘,道:“换成是你,乍眼看见自家床上躺着个穿男人衣裳的小子,你能不被吓着?可恨她当日还故意歪躺着脸冲里头,存心教人混认。等人家吓倒了,她还站在旁边笑!”尚未说完,众人想起当日湘云骗了老太太又吓迎春的光景,早又大笑起来。

    探春笑了几声,忙正色道:“好了好了,也别单顾着说这些闲话。因我想着,我们三个虽都有些月钱,然一月里不经官中,私家动用的事体上多少要出去些。纵有节余,也不过几两几钱。实在操办不起什么几百几千两的好东西。依我说,这礼物就得送得新奇又好顽,纵然轻省,却不致令人嫌弃才是。”

    惜春歪着头,弄着辫稍说道:“话说得容易,但做起来却艰难……”见探春笑意盈盈毫不在意的样子,顿时猛然省道,“我知道了,三姐姐心中定然早有成算,是不是?”

    见探春仍是笑而不语,迎春也催促道:“有了主意就快说,别白吊着人。”

    探春这才说道:“我这主意说着轻省,却也得费些功夫,尤其是少不得二位姑娘主子亲自料理起来。”说着低声道,“你们也知道,二哥哥近来很爱制些个香粉胭脂的。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的验方,做出来的粉不沾不滞,轻香红白四样俱全,外头差不多的官粉都不比上。我想,凤姐姐是新媳妇,自然用得到这个,莫如我们亲手做上一些给她送去。一者东西好,不怕她不喜欢;二者虽说用料便宜,然工序繁琐,也算是认真用了心的。”

    听罢,迎、惜二人皆道:“这主意很好。”想了一会儿,迎春又问:“究竟有多繁琐?我手脚可笨得很,只怕太罗嗦了做不出来。”

    探春道:“其实也不外乎蒸碾晒和几字,只是费些零碎功夫,倒不是多精细活计。”

    主意既定,三人便商量起该做多少。又找时常帮办的妈妈过来问了香料、花蕊等价值几何。最后连原料带装盒定下,每人出四两银子。

    叙议方定,忽有赵姨娘院儿里的人来找探春,说请过去说话。探春从未见过此举,不知何事如此匆忙,脸色不觉一变。迎惜二人见状,皆说要回去筹办,纷纷离开。一个往邢夫人院里去,一个回屋打发人往宁府去,不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