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完哨位,我没有钻进猫耳洞,而是叫上陈勇,头枕战壕抽烟,聊天、看风景。
没有枪炮声,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宁静。抬头看看天空,月亮时隐时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老先生确实会撩拨人的心情。看见明月,想到往年在家乡,这时虽然春节已经过完了,但不论到哪里,人们身上的新衣服还留着鞭炮的香味,脸上都还在印着节日的喜悦。那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呀。我已经两年没在家过年了,不知老爸、老妈还好吗?
是呀,还有兰英,她是否还在一动不动的站在山坡上?她会不会参加支前民兵到前线来找我(这是当时的妄想)?或者,因为我无情的拒绝,她会不会和别人结婚了?从开战到现在,前面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整天在战火中撕杀,脑子里全都是高山、丛林、枪炮、鲜血、尸体,根本没时间想她。现在想起她,心里竟添几分思念,几分自责。也许是天意,让我们相知相识,也许也是天意,让我们爱恋却又不得不承受分离的煎熬!
我抬起脚,想脱鞋看看鞋里的鞋垫,是兰英送给我的那双,开战前的晚上垫上的,这么几天,快要烂了吧?
“干吗,干吗?臭烘烘的。”陈勇不知趣的把我的脚敲下去,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正想恼怒,连长、指导员走过来:“你两个在密谋什么?”
我和陈勇立正敬礼:“没有,我们在闲聊。”
“想家了?”指导员示意我们坐下。他和连长也一起坐到地上。连长掏出“云烟”分了一圈:“谁都会想家的。”
“哈哈,我告诉你们,连长在想老婆了。”指导员风趣地说,“他把老婆的照片随时装在衣服口袋里的。”
我央求连长拿出来看看。他爽快的从左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来,自己先深情的端详片刻,然后递给我们,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连长自言自语道:“本来应该多一个人了,但一直没要。也好,免得让她受累。”说完,平时豪爽的连长竟神色黯然。
指导员也许为缓和气氛,回头问通讯员:“小王,你不是收到家信了吗,能不能公开,让大家分享分享?”
“那是我女朋友写来的,我都还没看呢,”小王嘴上虽然不愿意,但脸上却乐吱吱的。那时我们最盼望的就是能收到一封家书,但连续的东征西战让我们很难收到信件,小王是我们全连最早收到信的人,而且是女朋友的来信,那高兴劲自然就别提了。现在我们也跟着开心,起哄着叫他念给我们听,小王红着脸,撕开信封,读了一句:“小王同志”,脸色就变了,指导员把信抢过来,轻声读了几句,唰唰两下就把信撕个粉碎,起身抱住小王:“兄弟,我不该叫你念。打完战,哥一定给你重新找一个!”
这是一封吹灯信。我们只能抱抱小王,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安慰他。小王红着眼睛,什么话也不说,跟着连长、指导员默默走了。
陈勇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妈的!”
一个小时后,猫耳洞外传来爆炸声,我们提着枪冲出去,不是越南人偷袭,而是小王趁连长、指导员商量作战方案不注意时,一个人神情恍惚走到阵地前沿,不会抽烟的他抽了四五支烟,烟头的红光成了越军射击的目标。他的双眼大大地睁着凝视着星空,指导员流着泪水用手为他合了几次,还是没闭上。
这不再是天意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