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洗海澡的都是些德国人。
疤根和强子的那帮子兄弟中有一个是汇前村的村民,他有个弟弟八九岁,常到海滩上去玩耍,去看德国人洗海澡。实际弟弟并不是在看德国人洗海澡,小孩子得好奇和兴趣,是德国人脱在沙滩上的军服和堆放在沙滩上的枪枝、手雷。
那个兄弟听弟弟说后,把这事告诉了疤根和强子。枪这东西太吸引人了,只因为外国人有了这东西,他们才敢在中国的土地上胡作非为,专横跋扈。疤根和强子听说后高兴得不得了,好象那些枪枝已经到了他们的手中。疤根把那个当过辫子兵的兄弟和那个弄手雷的兄弟找来,两人听了急得手舞足蹈,抓耳挠腮,恨不能立马把那些武器拿来,施展一下自己的本领。疤根见他俩那轻浮地动态,恐怕走漏了风声,用卷起的食指敲着他俩的脑袋,说:“兄弟,这事只准听,不准说,谁给我走漏了风声,我就废了谁!”
经过七八天地侦察,疤根他们发现这是德国人为震慑青岛港上的民众,在白天派出的最后一支巡逻队,由一个上士带着六个下等兵共七个人。
他们每天下午加速行走的步子,挤出一小时的时间,去汇前村前的汇泉湾海滩上洗海澡。不过汇前村海边的小路也是他们巡逻队,巡逻的必经道路。
疤根、强子等五人早已零散地潜伏到海滩边沿的灌木丛里,不知那天是否阴天的原因,疤根他们在灌木丛里趴了很长的时间,那队德国士兵才来。但他们不急,慢慢悠悠地把枪架好,摘下武装带,把衣服脱的东一堆西一堆的。疤根他们五人早有分工,每人拿了大麻袋,见德国士兵钻进水里,疤根一个手势,五人从灌木丛中蹿出,奔到沙滩上各拿各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十几秒后沙滩上只留下了杂乱的脚印,德国士兵居然没发现他们丢失了全副武装,还在水里嬉戏。
疤根他们为掩人耳目,他们分散向湛山寺进发。湛山寺庙里有个烧火做饭的和尚法号叫智儿,小的时候是疤根家的邻居,虽是同村但不同姓。六七岁时死了爹娘,在村里吃百家饭。比疤根小几岁也算是孩提时的要好伙伴。湛山寺得大和尚在化缘时见他可怜,起了怜悯之心,把他领回寺里做了一个打柴烧火做饭得小和尚。疤根小时常去寺庙里找智儿玩耍,帮他在附近的山上打柴、拾草什么的。疤根知道在寺庙后的斜坡上有一座衣冠冢,衣冠冢早被人挖了,疤根和智儿曾从旁边的洞子里爬进去玩过,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副腐烂了的棺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从杂草丛中来到了衣冠冢。疤根把智儿找来,告诉他把德国人的枪枝、军服藏在衣冠冢里,叫他注意白天的动静,帮着看着。
德国人象是闻到了什么味?第二天在翻译地带领下来到了湛山寺。湛山寺的方丈觉空和尚,确实不知道智儿和疤根把德国人的军服和枪枝藏在寺后的衣冠冢里,所以他心中不慌,泰然自若。
德国人的情报机构在当时是世界上属一流的,在他们侵入胶州湾之前就已经在青岛港上撒下了情报网。要不就凭那么几个德国人,就能知道和获取上千个村庄的村民的民意和动向?有人说汉族人坏就坏在汉奸身上,这话当真,没错!德国人来到寺庙的殿上。觉空长老正和弟子们在那里唪经,德国人来了搅乱了他们的课程。德军陆战队的小队长叽里哇啦地说了一通,翻译把话翻过来,道:“有人看见,偷了德军士兵军服、武器的人藏在了寺庙里,德军司令部命令你们立刻把他们交出来,不然后果自负。”
这种情况对觉空长老来说已是司空见惯;并不是说德国人常来寺庙恐吓这些和尚,德国人其实不来,这还是第一次。常来恐吓抢东西的是那些山野刁民,他们组成土匪帮,手拿凶器常到寺庙里来呼三喝四抢和尚的东西。湛山寺庙里的和尚不会武功,是些文僧,敌不过那些山野土匪,只能任其掠夺。时间一长这湛山寺竟是一副破败相,穷的连个山门都没有,任凭那些歹人随便出入。
觉空和尚听完翻译的话,笑了,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山门无门畅通无阻,我知我来,我知我去;你来你去随你也,不关我们出家人的事。善哉!善哉!”
翻译也是第一次到这湛山寺里来,他在进寺庙时见没有山门,心里就犯嘀咕,听觉空长老一说,又见殿堂上的大门也不知哪去了?长老坐禅用的是山草编织的蒲团,庙院墙内四周都是光秃秃的,野兔子也不到这里来拉屎!即使那些枪枝和军服拿到这里也没个地方匿藏。德国翻译官是广东人,对北方话不是那么全面。他问觉空长老,山门和殿门都哪里去了?他不问不打紧,一问觉空长老的气不打一处来。但出家人修身养性,即使生了气上了火也不在脸上和语言上表露出来。只见他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山野小民也。”
那翻译知道觉空长老的山野小民指的是土匪,只是佛家人说话出口不重,对损人的事不直言不讳。翻译道:“请问长老,小民出自何处?”
“善哉!远则崂山也,近则浮山也。”觉空长老的心思是崂山、浮山很大,从浮山就可以算做崂山了。实际在青岛港上就已经跨上崂山的地界了。觉空长老的意思是你们到了浮山,就慢慢地从浮山往崂山上去寻去吧!那里山野小民有的是。再者,觉空长老讨厌这些外国人到中国的土地上来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搜刮压榨老百姓,使本来贫穷的百姓们更加贫穷。觉空长老说完话后再也不张嘴了,只是双手合十,一个劲的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念着。
刚才说了,那个德国翻译是广东人,对北方话不是太全面。再说佛家子弟讲经说话都不是直言点拨,而是让你自己去悟,悟出来东西才能心领神会。觉空长老能如此这般地说了不少,已经是很不错了。翻译听了长老的“善哉!远则崂山,近则浮山也。”以为那伙土匪是浮山的村民,便在小队长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小队长一听带着士兵直奔浮山村而来。
浮山村的保长有几个儿子,平时都好练几脚功夫,个个都会使枪弄棒,听到德国人要来剿伐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召集了村上得壮汉,拿起刀棍来到村口,要与德国人比试比试。他们不知道德国士兵手中得快枪得厉害,他们以为洋毛子手中的木把子上加了根刺铁,比起自己手中得大刀差远了。他们见德国士兵到了村口,呼啦啦地围了上去,个个显威充能,要与德国士兵单挑。
翻译见这些愚而蒙昧缺乏知识的草昧村民,不知现在快枪得威力。便说叫个管事地出来对话,保长得大儿子威风凛凛地站了出来,道:“德国人洋毛子,如果你们能胜了我手中得这把大刀,你们要什么条件,我答应什么条件,假如胜不了,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来了个骑马蹲裆,把手中得大刀在自己的面前舞弄了几下,只等着德国士兵上前来与他比试。
德军陆战队得小队长见这位村民愚莽,没见世面,村夫之勇,不懂外交。和他纠缠下去没多大意义,决定采用快刀斩乱麻的策略,来个利索的。只听他大声对他的士兵咕哝了几句,只见一个士兵跑步出列,来到那个舞刀的村民近前,那个舞刀的村民又把大刀舞弄了几个动作,嘴里嗨嗨的示着威,意思是在说,洋毛子来呀!你看我手中得大刀片子,你敢上吗?德国士兵也不答话,也无法答话,语言不通白费唾沫。只见他抬枪朝着那位村民得大腿叭的一枪,那位村民没弄清怎么回事,打了两个晃,一屁股瘫倒在那里了。接着那队德国士兵举枪朝天齐鸣枪,那些山野村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撒丫子就跑。德国人的目的是把那些丢失的士兵服装和武器追回来,所以他们不是真的射击村民,只是在后面打个一枪两枪的以示追赶。
那些村民理所当然地不敢往家里跑,往家里跑那不是引狼入室吗?他们从野坡地里直奔浮山。德军小队长见村民往山上跑,认为山上必有他们的巢穴,便令士兵紧追不放。进了山可是村民的天下了,他们动作敏捷,从这条石缝躲到那块石后,一阵工夫就把德国士兵甩开了。
村上的保长见自己的儿子被德国人打断了腿,又见德国人去追赶那些村民去了,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想:大清朝把这块祖辈居住的土地,租借给德国人九十九年,大清朝现今又跨了。换了个民国,民国又管不到这个地场。弄来弄去还是人家德国人在这里当家作主,土地成了人家的,要刮要杀就得任人宰割了,这叫吃纣王水,就不能嫌纣王无道。在人家管辖的地盘上,打官司告状,告谁去?谁替咱做主?得了,认了,先保住全村人的命再说。这回可发挥他这个保长的作用了,他忙召集村里的人杀猪宰羊备酒。自己老了腿脚不利索,令人搬来把太师椅,自己坐上叫人抬着去见德军小队长。
那德军小队长见村民们躲得无影无踪,很是气恼,正要下令射击,见一个杀一个。见保长来了,他哇里哇啦地大喊了一通。翻译告诉保长,“德国人说了,你管辖的这些山野刁民偷了他的士兵的服装和枪枝,如果不赶快交出来,他将赶尽杀绝,把村子烧了,在德意志帝国规划的青岛港郊区版图上去掉这个村子。”
保长一听急了,心想:这些畜牲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杀个人比踩死只蚂蚁都容易。吓的他慌忙给德军小队长磕头作揖,忙把太师椅抬过来,让德军小队长坐上,令那两个村民抬着回村招待。
吃饱喝足了,德国人硬是逼着保长把德国士兵的服装和枪枝交出来,要么就要开枪杀人。保长被逼得团团转,真想一头撞上去与他们拼个同归于尽。又一想不行,万一撞不死那可就落下大麻烦了。他只得去找村上的有威望的村民们商量,有个村民说道:“德国人跑到咱们的土地上来,无非就是变着法子来搜刮咱们的钱财,这些王八羔子狗心眼诡计多端,不知耍得什么鬼画虎?还不知真丢了士兵服装和枪枝,还是假丢了士兵服装和枪枝,我看纯粹是来敲诈咱们的钱财。你们看,他们为什么不去那些小屯子,单跑到咱们这个浮山大村来?咱这里村民多,出钱多呗!”村民们听了觉着这话有道理。有人提议不能小瞧那个汉奸翻译,得先把他请过来打发高兴了,他才能领着德国人离开。不一会那个狗翻译被请了过来,这家伙已经喝得醉熏熏的了。他知道来了发财的机会了,还装作不知。保长陪着笑脸,道:“翻译官先生,德国军官说的丢了士兵服装和枪枝的事确实不是本村良民所为,你看……”
翻译官的两只眼珠子转了转,这家伙很贪,哪能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他刁蛮地说:“看什么?有就赶快拿出来。”说着把右手掌向上,然后又上下移动了两下,做出一个掂量银子的动作,示意保长给他银子。他知道德国士兵丢失的服装和枪枝肯定不在这些老实巴交的村民手里,他知道是叫租界里的那些黑帮们捣弄去了。出来搜查只不过是应付公事,这么大的个青岛港你到哪里去找去?出来不能白跑,怎么也得捞点外快弥补弥补自己的损失,不管多少我先拿了再说。他蛮横地恐吓道:“德国人说了,东西不拿出来他们是不会走的,要长期驻扎在村里,每天的伙食由你们负担,你们掂量着办吧!如果不拿,你们自己去跟德国人说去。”这个狗翻译够刁难人的,保长懂德语,还他娘的请你来干什么?这就叫凭一技之长,从此不再吃菜咽糠。保长寻思道:拿吧!谁叫咱用着人家来,德国人不是也在用着他吗?这家伙魑魅魍魉坏透了,看起来不打付足了是不行的。保长厚着脸皮一说一哈腰地道:“翻译官先生,小村太穷,这山洼薄地里也种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给您凑了十两银子,望您笑纳。”说着把用纸包着的银两递了过去。
翻译官看都不看地哼了一声,道:“你拿德国人当痴巴耍?打发要饭的是吧?告诉你赶快准备床铺,我们今晚就在这里驻扎……”说着就要离去。
“别,别,别价……”保长拦住了翻译官,道:“翻译官先生,您总得给个数目,在下好去筹备啊!”
“这个数字还得我说吗?你自己算一算,七套士兵服装加七枝枪得多少钱?枪那东西咱们拿钱能买着吗?我给你一千光洋你给我买来我看看?”保长一听这话脑袋瞬间大了,我的娘,他大嘴一咧,舌头一卷没数了。这穷乡僻壤,把全村的人都卖了也置不了那么多的钱。但是没法,你叫人家出个数,人家只出了一条枪的可商议买卖的价钱。再说东西缺者为贵,谁叫咱没有那东西来!人家有,人家说了算,人家说多少钱就得多少钱,便宜了人家不卖。事到这分上保长只能硬着头皮,道:“翻译官先生,您等着,在下这就给您去筹措……这就去筹措……”
良久保长才回来,他手里拿着三十块大清银币,对翻译官道:“翻译官先生,您,您看,宽,宽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