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初来乍到只能听人家娘俩的摆布,家里没什么活,老太太除了做饭,闲下来再做点针线活。张连长的妹妹比桂枝小些,挺喜欢这个嫂子的。对桂枝很亲热,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的桂枝心里热乎乎的。两人说得来,闲着无事她便教桂枝读书写字。桂枝聪明记忆力好,加上用功很快就能看些唱本歌词什么的了。
张连长得了桂枝养在家中,见桂枝独身一人,娘家人都死光了,没了什么亲戚,没有别的挂连,心中自是高兴。后来又听说冬生被师爷弄到县城的大牢里,便差人去打听,回来的人说冬生给牢头的儿子当了教师爷,养在牢头家,桂枝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张连长本想着多筹些钱,把婚事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办了,也不枉结过一把婚。谁知道那年代兵荒马乱战事多端,张连长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流弹击中,弥留之际他把他的娘、妹妹和桂枝托付给了他的生死之交,他的顶头上司孙营长。他知道孙营长的老婆没有生育,结婚七八年了没生孩子。他躺在孙营长的怀里说:大哥你不要嫌弃桂枝,她是个好姑娘,是个善良的女人,是个干净的身子,弟弟我向天发誓从没靠过她。你娶了她好给你接续个后代,等孩子长大了,让他到我的坟墓上烧炉香拜把土,我在九泉之下也就心满意足了。
孙营长葬了张连长后择了个黄道吉日就把桂枝娶过了门。孙营长的妻子称桂枝为妹妹,两人以姐妹相称。孙营长的妻子是大户人家的闺秀,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精于琵琶,弹得一手好曲,让人听了心旷神怡。桂枝甚是喜欢,每日跟她学习弹唱。不长的时间便能弹得几曲,且唱得动听,声调悠扬。
好景不长,孙营长的拜把子兄弟在关东军阀张作霖的部下升为师长,把孙营长弄去委任了个旅长。孙营长临走时把老婆和桂枝托付给自己的哥哥嫂子照拂,孙营长的哥嫂两人的德性人世间难找,小气鬼,小心眼,刁钻刻薄,不管跟谁交往接触,总是想方设法地沾点小便宜,且贪得无厌。孙营长上任不久日俄侵略军进入东北,战争打了起来。这一仗张作霖没沾光,孙营长和家里断了信。
他的哥嫂听得流言蜚语,说是孙营长在前线阵亡了。哥嫂一算计他们根本养不起这两个女人,且弟弟已经死了。嫂子歪心眼多,出了个馊主意,汉子老婆一商量便悄无声息地把她俩偷偷地卖到了窑子铺里。
孙营长的妻子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哪里经得住这般羞辱便跳楼死了。桂枝心里挂着冬生,只能忍辱偷生地活了下来,但她宁死不接客。这可急坏了老鸨母,花那么多的银子买来个不争钱的废物,还得赔上饭钱,气得整天家骂骂咧咧的。
那“大茶壶”更是恼火,对老鸨子说:“不怕她不接客,我先给她开了瓢,怎样?”
老鸨子一听羞恼成怒,抬手给了自己的汉子一个嘴巴子,道:“你他娘的是踏窑子的?也想沾腥?这骚货等你去开瓢?早他娘的成了破板,光那**头子头能割一箩筐,汉子死了才入道。”
大茶壶捂着火辣辣的脸怔了一会,又从腰上解下牛皮带,道:“看我治不了这个臭婊子!”他想把火泄在桂枝身上,说着就要上楼去。老鸨子说了一声:“慢着”然后慢慢地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来,拿起水烟袋点燃了咕噜咕噜吸了两口,道:“你要破我的财吗?”大茶壶不解老婆的意思,把皮带双起来在手掌上叭叭抽打了两下,道:“这臭婊子不给她点利害尝尝她是不会接客的。”
老鸨子把嘴里的烟雾慢慢地喷出来,不阴不阳地说:“你懂个屁,没看出来吗?这姐与别的姐不样,天生丽质,端庄秀丽,动态娴雅,举止大方。听卖她的那对狗男女说她识字解文,能弹会唱。”
大茶壶忿忿道:“你把她说得再好,她不接客不进钱咱们还得赔上吃住,那得亏多少?”
“亏不了。”老鸨母得意地说:“我已派人到青岛的东海楼我妹妹那里送信去了,明后天那边就来看人,看好了起码给这个数。”说完抬起左手,伸出五个指头。大茶壶还想说什么,这时看门的喊道:“来客了。”老鸨子瞪了他一眼:“去,给客人送茶去。”大茶壶只得悻悻而去。
青岛港东海楼的鸨母最会做皮肉生意,她把她的这些姐儿们分为三等;一等最金贵,专门用来招待官员与大商人;二等用来招待一般客人;三等用来招待社会的下层人物。且价格面谈或随意给,常客还有优惠。鸨母的这种做买卖法,使东海楼的生意兴隆起来,很快成为青岛港上的名青楼。提起东海楼是男人没有不知道的,就连那些拾荒或乞讨的瘪三都时常的在门前转来转去望楼莫及。
桂枝被转卖到东海楼后,鸨母知道她不是接客的姐儿,于是把她安排在三楼得高级客房里。在三楼上有几个名角,虽能弹会唱给东海楼争了名誉,但跟桂枝比起来,可说是天上地下。在这之前鸨母是了解知道的,要不然她肯花那么高的价钱把桂枝买进来?她把桂枝养在客房里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去理会。那桂枝一人在房间里难免不闷,听见外面有嘻嘻欢笑接送客人的声音,便时常地出来把着走廊的扶手向下观看。
东海楼的鸨母年轻时随丈夫去过南洋,并在那里的专科学校培训过,很懂窑姐的心里学。她可根据姐儿们的肤色、长相、声音、漂亮与丑进行不同程度的调教,姐儿们的妓艺大增,姐儿们得到她得好处,都敬称她为“妈妈”。
妈妈见桂枝近几日憋不住了,时常出来看热闹,知道着不多了,便派人专门去苏州买来一把上好的琵琶,一日下午妓院清静还没上客人。鸨母坐在楼下厅堂里见桂枝扶在廊柱边向下看,鸨母拿起琵琶弹了几下,并示意要送给她。
琵琶弦音顿时飞进桂枝的耳朵里,那弦音是那么得好听沁人心脾,她的脚还没动手已在走廊的廊柱上轻轻地弹了几下。鸨母见她没动以为没打动她的心,又弹了几下,并再次示意,桂枝才点头慢慢地从楼上下来。
她万没想到她这一下楼中了鸨母的圈套,在鸨母的引诱下慢慢的改良为娼,成了青岛港上的名妓。
桂枝拿着琵琶喜欢极了,爱不释手,左看右看,拨弄开来。鸨母看着桂枝那幼稚的动态,心想:姐儿,你喜欢这东西就好,这事就成了。她喜滋滋地从太师椅上起来,从怀里抽出红绢子手帕,在座位上象征性地抽打了两下,道:“我的闺女坐这边来!”
桂枝抱着琵琶欲坐在花鼓凳上,鸨母忙拉住她,把她扶在了太师椅上,顺手把自己喝水的南泥小茶壶递给了桂枝:“喝口水润润嗓吧!”那声音和蔼可亲,使桂枝完全没了恐惧感。她抬头看着鸨母想说什么,但又不知怎样称呼。鸨母看出桂枝的心思,笑道:“孩子,你来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是我女儿,叫我妈妈好了。你的那些姐妹们都是喊我妈妈的。”桂枝羞涩地叫了声妈妈。鸨母道:“嗨!这就对了,你想弹唱哪首曲子给妈妈听听?”
桂枝会弹唱的曲子不多,就那么几首,她顺口说道:“《清明上河图》吧!”
《清明上河图》?鸨母在青楼圈内荡游了三十来年,从国内到国外,凡是华人青楼中流行的脍炙人口得娓娓动听的曲子她都熟知,有些曲子她还能演唱,单就这一首《清明上河图》她不知道?正要纳闷忽然想起这姐儿还没出道“卺色”。于是温和柔顺地说道:“闺女,哪里学来的?弹唱了让妈妈听听!”
《清明上河图》是桂枝跟孙营长的妻子学弹唱的,前面说了孙营长的妻子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后来落败了是另一回事。单说这首《清明上河图》是宋末宫廷乐师根据画轴谱写而成的,是宋、明宫廷流行的舒情曲,是当时的阳春白雪。清廷把皇宫搬进北京城,这首曲子随着明朝的达官显贵逃往民间几乎失传。
桂枝调对好琴弦,用姆指串了一下弦音,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弹唱道:
清明佳节三月三,
那黄道吉日就在今天。
晨曦中来到了虹桥上――
河水清澈润凉,
泛着水波粼粼――
映出朝霞与彩云。
水清清,山明明,
河水潺?。
清明上河来的牲畜有九十四匹,
那人来人往的数目我不再细言。
清明河水静静,
我心中情意浓浓,
我的心上人儿!
你是否也在这人海之中?
……
桂枝弹唱得优美动人,余音绕梁,不绝如缕。鸨母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老娘,我这回发财了,她搂住桂枝动情地说:“妙,太美妙了!”鸨母忽然想起桂枝还没有名子,便道:“闺女,你以后就叫美妙吧!”
东海楼又添了个漂亮姐儿,弹唱得好!这话不胫而走,传得神手其神。那些纨绔子弟公子哥儿们,都想一睹美妙小姐得美貌,听其弹唱陪夜过宿。鸨母是何等人?那肯轻易出手,何况美妙小姐还没答应接客。对那些常来的公子哥们肯出大价钱的,鸨母只是叫美妙小姐站在三楼走廊上,哥儿们在厅堂下抬头向上看会,就算了事了。
德国禅臣洋行驻华公司代办,赫姆先生是个中国通,对中国的古玩很喜好,很有研究,尤其是字画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清命上河图》他只是听古玩收藏者们的描述,其赝本都没见过,只是在大脑中有个大概模糊的轮廓。得知美妙小姐会弹唱《清明上河图》,便坐着车子来到了东海楼妓院。
他刚进入门来,鸨母就迎了上去:“呦――赫姆先生,您好哇!好长时间没来了,是哪个姐儿把您得罪了?”
赫姆先生坐下来后才说,他很想听有个才来的姐儿弹唱的《清明上河图》,并要出大价钱。鸨母知道赫姆先生很好色,不过她一听钱就眉开眼笑,带着赫姆先生来到了美妙小姐的客房里。
美妙小姐见来了个她从没见过的这种肤色的人,感到有些惊讶!鸨母引见,道:“这是德国的赫姆先生,是禅臣洋行的代办。今天来,是想听你弹唱《清明上河图》的。”她又对赫姆代办道:“赫姆先生,我们的美妙小姐是只卖唱不卖身的。”
赫姆现在的心思不在美妙小姐的身上,只在她地弹唱,他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美妙小姐地弹唱。美妙小姐慢慢拿起琵琶轻轻弹唱了起来,一曲未了赫姆代办已学着美妙小姐的腔调哼唱了起来……
那黄道吉日就在今天……
清明上河来的牲畜有九十四匹……
……
我心中情意浓浓……
……
他见没了声音才睁开眼来。这时他才发现美妙小姐得靓丽,只见她端庄地坐在那里温文尔雅,怀抱琵琶半遮面。赫姆先生开始动心,这是他在本国妓院或在中国妓院从没有过的感觉,美妙小姐开始让他动情。看起来情种这东西不但中国人有,外国人也有。赫姆代办的思绪恍惚,片刻他怔了怔神,做出了一个令鸨母意想不到的举措,他对鸨母道:“唱得太妙了,噢!我明白了她的名子为什么叫美妙了,这名子好,与她得美貌、姿态、伎艺很是斑配,真得太美妙了。”
他把头向鸨母耳边歪了歪,看着美妙小姐俊俏的脸蛋,似乎不想让美妙小姐听见,道:“我要把美妙小姐包养了。”
“哟――我的赫姆先生,那得多少光洋?这东西可是实饷啊!再说了我家美妙小姐是卖唱不卖身的!”
有钱买得鬼推磨,这句中国人皆知的俗语赫姆先生是深知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有了钱上帝也听你的。
鸨母以为赫母先生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句:“我家美妙小姐是卖唱不卖身的!”
赫姆代办笑了,说:“不管你卖什么?反正你是卖了,我包是包你要卖的!只要美妙小姐愿意,我会出高价的。”
有人说二茬子光棍日子不好过,小寡妇想男人是在黑夜,这话对不对只有二茬子光棍和小寡妇知道。有人曾经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在古代有个小寡妇到坟上去哭神灵,地里刚收了大豆,新翻了土地,豆虫被翻了出来。小寡妇哭丈夫心切一屁股坐在上面,便号啕了起来。
那豆虫在她的屁股底下,哪里受得了她这屁股的压挤,便奋力地古涌向她的阴部钻拱。小寡妇有了感觉就号啕道:“有神有灵你就拱……我的天哪!有神有灵你再拱拱……”
她哭嚎了一阵子感到有些不对劲,用手从屁股底下摸出来,拿在手里一看,哭喊道:“我的老天爷,你看到了吧?原来是个大豆虫!”小寡妇的心思不在哭而在于感受。
赫姆先生深知女人的心里,所以他说不管你卖什么,反正你是在卖,如果感受到了合适,什么也就卖了。
鸨母对这桩买卖很是高兴,既得了很多的钱财,妓院里还不乱,所以她对美妙小姐更是痛爱有加。
美妙小姐的伎名顿时大噪,很快传到济南府督军张宗昌那里。时至张宗昌的爹要过七十大寿,张宗昌是个孝子,听说青岛港上有这么个名角,必然要弄去给他爹助兴。况且老头子不但唢呐中的那个海笛吹得好,并酷爱琵琶,但一直没有工夫学。
张督军派人到了东海楼,鸨母得知来意后,寻思:这青岛港本是大清朝捣鼓给德国人的,大清朝现在已经垮了。现在的张督军管着正个山东,听说有雄兵十几万,有人私下里传,张督军准备出兵赶走德国人,如果真是那样,为了个臭婊子得罪了张督军,到那时可不是闹着玩的,吃不了得兜着走。这虔婆心眼活着呢,她灵机一动,来了歪主意,把责任推委给了德国人,道:“不瞒两位长官说,美妙小姐已被德国禅臣洋行代办赫姆先生包养了,如要出台,必得经过赫姆先生的许可。”
赫姆先生这个中国通并不痴,青岛虽然是德国人的势力范围,但要想长期占据或在山东范围内扩大势力,必得与这位督军搞好关系。何况日本人的势力已暗中或明目张胆的在山东地区扩展。为了拉拢这位督军,赫姆先生只得忍痛割爱满口答应。
张老太爷出身寒门,年轻时为了生存,弄了只唢呐入伙自己家族成员组成的鼓乐队,乡民家中有个喜事丧亡什么的,便跟在后面吹吹打打混口饭吃。
这位老人家不成器,吹了一辈子不识谱也不认字,只能跟在人家的音调后面顺杆子溜棍子的滥竽充数。儿子成了济南府的督军,当爹的也显赫起来,朋友多了拍马屁得也多了。据说有位朋友为巴结这位太爷,不惜花重金雇了当时的名画家给他做了一副画像。画做成了,张老太爷看了很高兴,为了让后人知道这副画像是他,便教画匠把他的名子写上。画匠恭维地问道:“太爷得大号怎么称?”他老人家哪来的这般学问,以为是问他得大喇叭吹的怎么样?忙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得大号吹的不怎么样,不及小喇叭吹得好,我出门一般不带大号,把它挂在老屋的门后边。”说着令佣人把他的唢呐取来,也不管别人愿听不愿听,就嘀嘀哒哒地吹开了。
别看张老太爷今日达官显贵,但终究是寒门出身过贯了穷日子,生活并不奢侈,吃饱穿暖就行,对穷人有痛情心。
老太爷有个嗜好,爱听曲看戏,因为他就是干这个行当的。过完大寿没舍得让美妙小姐走,那曲儿他没听够,得多听几天。
闲聊时他知道了美妙小姐的身世,家里的人是饿死的。便大骂儿子无能,在儿子管辖的地盘上竟有人饿死?他大为恼火。恻隐之心随之而来,因为他也是六尺之孤,同病相连,怜悯之余便要认美妙小姐为义孙女。
美妙小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孤单困苦,奄然来了这么个有权有势的爷爷,做梦都没想到,她巴不得,欣然同意。老太爷做事也不含糊,立马叫来儿子及家人,美妙小姐按照辈分依次拜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