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茂手里玩着一只碧绿色的鼻烟壶,沉吟了片刻,道:“事情有些难办啊……让我想想……”
裴玉蓉对男人们打仗的事不怎么关心,但是她爹拖泥带水的迟疑态度顿时让她急了眼:“爹,这有什么好想的!答应不就是了!”
裴茂愣了愣,突然呵呵笑了起来:“女大不中留啊,这才出去几天,心就向着外人了!”
裴玉蓉也算是拿来起放得下的女中豪杰,可她爹当着别人的面,尤其是当着那个死冰坨子的面来这么一句,姑娘家脸皮再厚也受不了。“爹!你瞎说什么呢!我不理你了!”一甩辫子,眼光有意无意的扫了冼峰一眼,红着脸跑了出去。
裴茂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冲着女儿的背影喊了一句:“到后院看看你娘去,她可惦记着你呐!”转过头,看了看神色不太自然的冼峰,道:“既然我女儿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多说什么,军火的事,我一定鼎力相助,尽快搞一批枪支弹药给你们送去,至少价钱,给个成本价就行,裴某人绝不发那国难财。”
“好!裴老爷子是个爽快人,我们兄弟先在这里谢了,友情后补!”
“友情后补?呵呵,这种说法倒是挺有趣的……不过,你们要的炮恐怕不太好搞,那不比一般的枪支,目标太大,再加上所需的炮弹,可能比较麻烦呐。”
“我们知道裴老爷子的难处,刚才怪我们没说清楚……榴弹炮、步兵炮或者战防炮那样的大家伙咱们是用不着的,搬运起来也不方便,只需要迫击炮或者日本人用的掷弹筒都成。”
“容我想想……嗯,这样吧,我尽力而为,实在不行,就只好向你们罗队长说声对不起了。”
“哪里的话,裴老爷子肯帮忙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咱们怎么还能要求您一定要弄到呢!”
这两句轻飘飘的马屁拍得裴茂老怀大慰:“呵呵,两位客气了……合作抗日的事也不成问题,关东军要是真打过来了,裴某是绝不做那万人唾骂的汉奸的,必然拉队伍与日本人周旋到底!”
“裴老爷子是我辈年轻人的楷模,到时候我等定以您马首是瞻,为国为民,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呵呵,有胆识!我就欣赏你们这样有胆识的年轻人!咱们接着说最后一件事……要说和这一带的东北军驻军、民团处好关系并不难,多组织些活动、时不时地劳个军什么的都行,但是我担心没有太大把握能把他们拉过来,毕竟他们是正规军,我们连杂牌都算不上,哪有正规军投靠绿林的道理……”
武进的脸上挂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裴老爷子说得对,一般情况下,确实只有军队剿匪、没有军队投匪。不过,眼下情势特殊,只要关东军断了东四省东北军往关内撤的路,他们就不得不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是战,要么就是降。所以,到时候裴老爷子看着,这事儿未必办不成,就得看我们能不能掌握好时机……退一万步说,这些军队就算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们也要尽量阻止他们倒向日本人、当汉奸!”
“不错,正当如此!来,我们击掌为誓!”
三人六掌相击,会心一笑,武进心里暗自嘀咕:到了国家民族存亡的时候,地主未必个个会为了保全富贵而卖国求荣,其中不乏血性报国的,这裴茂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以后可得注意,不能把所谓的“地主劣绅”全都不问青红皂白地给镇压了,那是给自己到处树敌、跟自个儿过不去。
谈完正事,裴茂笑眯眯地看向冼峰:“冼小兄弟,裴某唐突地问一句:你是哪里人,贵庚几何?”
“噗”,武进一口茶水应声喷了出来,如果不是裴茂躲闪得快,只怕得淋个透湿。
裴茂愕然看着武进,“武小兄弟,你怎么了?呛着了?”
武进强忍着笑,连连摇手:“没有没有,就是酒气上涌,正好顶在喉咙口,没能忍得住。”
“噢,刚才我就提醒过你们,年轻人啊,得少喝点酒,少喝有益、贪杯伤身呐!”
“是是是,谨遵老爷子教诲!”
冼峰恶狠狠地盯着武进,那意思武进再也明白不过:你小子敢取笑我,回头有你好看的!
武进咳了两声,装模做样地正襟危坐,心里分外乐呵:未来的老丈人开始调查准女媳的底细,有戏!
裴茂重新对着冼峰:“怎么?不方便说?”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警觉和不满。
冼峰脑子急转,几天前他们统一口径,所有人都是来自被日军屠空的村子,可是根本还没碰上遭到这样惨祸的----因为关东军还在辽吉两省忙活。现在裴茂一问起来,冼峰才发现这个漏洞着实不小。
冼峰是侦察兵出身,脑子灵活得很,灵机一动,抱了抱拳:“对裴老爷子,咱们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冼某今年虚度光阴二十七载。”
“嗯,那家乡何处?”
冼峰迟疑了半分钟,装作像是在内心挣扎了一番:“裴老爷子,非是冼某不愿意说,而是咱们和日本人打仗,干的是提着脑袋的勾当,如果不留神泄露了自己的家乡在哪儿,自己死了事小,让家里人跟着受罪就愧对父母了,如果再搭上乡亲们的性命,那更是千不该万也不该。”
裴茂点点头:“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好吧,既然现在不方便说,裴某也不强求。不过,我想,总有那么一天,我会知道的。”
“呵呵,那是自然,时机一到,真相自会大白。”
“那好,我看我们就说到这儿吧,这要再谈下去,天光都要亮了!两位还是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作打算。”
“呵呵,恭敬不如从命,裴老爷子盛情!”
“出门在外,正当相互扶持……来人!带两位贵客去客房休息。”
九月二十二日。
南京。
上午,南京市全体国民党员六千余人齐聚中大礼堂,召开抗日救国大会,蒋介石、戴季陶、朱家骅、陈布雷、张道藩、余井塘、方觉慧等中央委员出席会议,会议由陈海澄主持。会上,蒋介石作了《国存与存,国亡与亡》的报告。大会最后通过五项决议:一、通电全国各军政领袖,立息内争、共御外侮;二、呈请中央即日宣布对日绝交,准备作战;三、通电全国民众总动员;四、急电中央并张学良转东北全体官兵暂为抗日而战;五、通电全国对日永远绝交。----可是,最终证明,这几项决议全都是纸上谈兵。
北平。
张学良继续坚持不抵抗主义,指示东北边防军长官:“惟彼不向我军压迫,我应力持镇定;万一有向我军施行压迫之动作,该部应避免冲突,暂向安全地带退避,以期保全。”
沈阳。
关东军制定了《满蒙问题解决方案》:“在我国的支持下,在东北四省及蒙古的地域内,建立以宣统皇帝为首领的中国政权,以实现满蒙各民族的王道乐土……为了担负起维持地方治安的重任,原则上起用下述人员为镇守使:熙洽(吉林地方)、张海鹏(黑龙江洮索地区)、汤玉麟(或张宗昌)(热河地方)、于芷山(东边道地方)、张景惠(哈尔滨地方),上述人员,过去就属于宣统皇帝方面的复辟派,并与该军有通信联系)”。
同时,关东军开始积极策划向北满哈尔滨方向出兵,请求陆军中央部批准出兵的电报接连发往东京。
日本,东京。
内阁会议决定:“现在使之(朝鲜军)出动,则全体阁僚承认这一事实,并支付所必要的经费”。日本外务省和内阁开始赞成军部的行动,在不扩大事态的方针下,开始采取扩大的行动。
瑞士,日内瓦。
国联行政院开始审议“九一八”事变,并第一次作出了关于中日双方撤兵的决议。对此,蒋介石表示:“余敢信国际联合会之参加国及非战公约之鉴定国,对于日本破坏公约之所为,必有适当之制裁”。其后,九月三十日,十月二十四日,国联又两次作出关于日本限期撤兵的决议,但日本的态度是“不容国联置喙,断然排除第三者干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