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峰板着脸从里屋走出来,顺手拔起还插在王四眼喉咙里的虎牙刀,一股血箭随之标起几寸高。土匪们心底寒气直冒,这爷们的动作,分明是杀惯了人的,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几个煞星可千万别杀人灭口呀!
里屋的裴玉蓉也看在眼里,芳心直跳:哎呀,这是什么人呀,杀人跟杀只鸡似的,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咦,地上躺着的好像就是那个该死的王四眼,那说起来,这块冰坨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以身相许他是做梦都甭想了,就他那死人样!
冼峰轻轻带上门,把里外隔绝开来,要是决定解决掉这些俘虏,让一个女人看见怎么说起来都不太好。
审讯俘虏这种好事,武进是责无旁贷。他大马金刀地往屋子中间最大那张椅子上一坐----椅背上铺着一条斑斓虎皮,不用问,这肯定是死鬼王四眼的宝座。
“说说吧,想活命不?”
土匪们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有一个壮着胆子开了口----胆子最大的早就被这几个煞神干掉了。“都是道上的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给个活路,别把事情做得太绝嘛。”
没等武进说话,冼峰就冷嗤一声:“小子,你跟谁说话呢?老子们就把事情做绝?,难道还怕你们变成鬼来报仇雪恨?”
那家伙张口结舌,其他土匪们用恼恨的眼光看着他:不会说话的东西!
另一个老成点的土匪看着情势不对,大伙有项上人头不保的可能,连忙就想拱一拱手,先告个罪:“各位英雄……”
武进一声厉叱:“谁让你把手放下了?”
那土匪吓得赶紧把双手举得老高:“我没别的啥意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是是,小的们在王四眼那狗日的手下讨生活,也是迫不得已啊,要是不顺着他,挨顿毒打那是轻的!而且,小的们也不敢干那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杀人劫财是有的,小的们绝不否认,可这年头,大伙都是想讨个活路啊,要不是没别的办法,大伙谁愿意干这给祖宗丢脸的事儿呢!”
“哎哟,还挺有骨气的嘛,还敢承认!”
“呃,都是带卵子的爷们,做了事不敢认帐的那是娘们!”
“好,就冲你这句话,咱们兄弟今天就不为难你们了!”
土匪们一阵骚动,激动得满眼泪花,终于生还有望了。
“当然,枪子儿你们别想带走一粒!一人两块大洋,该干啥干啥去,不过,咱们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下次再为非作歹给咱们逮着了,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土匪们一听,得,有这伙煞星在,二道岗这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赶紧另找活路吧。至于那两块大洋,他们也不想要了,看着那大个子让开了门,便飞一般地溜了出去,转眼便几乎跑得精光。
说是几乎,是因为还剩下那么一位没走,就是刚才说话老成的那位。武进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不想走?还是想我请你走?”
这位前土匪满脸谄笑:“哪里哪里,小的哪敢呐……是这样的,这一吧,小的离了这里也没地儿去,这二呢,小的寻思着,几位英雄是有身份的人,总得有个跑腿打杂的不是?小的别的本事没有,这个还能凑合,鞍前马后的,保证让好汉们满意!”
武进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样一个地头蛇他们到是确实有所需要,毕竟那位许伯锐也不像是个圆滑的人,可还得弄清楚他的态度。“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说的啊。好吧,也不瞒你,咱们在这里占地盘、拉人马,就是为了等个识货的好买家,能有个好前程,光宗耀祖。”
“呵呵,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不知英雄想投奔哪路豪杰?咱这东北,可就少帅一家啊,难道几位还想入关?”
武进斜睨着他:“谁说的,不是还有日本人吗?”
那人的脸色一下变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怎么了?”
“这个,有句话小的不知当不当讲?”
“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
“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日本人想占了咱东北的花花河山,那是人所共知的事儿。投靠日本人,就好像,就好像……”
“好像什么?说!”
那人咬了咬牙:“就好像那大宋的奸臣秦桧,这可是出卖祖宗啊!”
武进脸色一寒:“你说什么!敢骂老子们卖国求荣?!”
那人也豁出去了,脸上的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梗着脖子:“你们要投靠日本人,爷们可就恕不奉陪了。告辞!”一拱手,就要往门外走。
“站住!你想留就留,说走就走,是不是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那你们想要怎么样?要杀要剐随便!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武进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那人迷糊了,很困惑地看着几个人。武进走过去,他紧张地往后退了半步。
“别慌,我刚才是考验考验你的。实话跟你说吧,咱们拉队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打小日本,你就放心跟着咱们干吧!”这土匪固然可能有诸多不是,可就凭爱国恨日本人这一条,就属于可以争取的对象。
那人大张着嘴,有些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变化。张志先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叫啥名啊?”
那人脸上又恢复了招牌式的谄笑:“好汉您太客气了!小的李三娃,在家排行老三,叫俺李三、三娃都成!”
三娃?听起来太异怪了。“就叫李三吧。”
“是是是,随您们的意思。”
“李三,你别老是低声下气的,咱们不是那王四眼,可没把你不当人看!”
“是是是,王四眼那老小子真不是东西……”
武进无语了,语言习惯真的很难改变,他又把其他人给李三介绍认识了,就看李三只顾着点头哈腰,也不知道有没弄清楚谁是谁。
这时候,出去招呼史密斯少校他们的罗立胜也回来了,看到两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李三自然免不了一番惊奇,不过东北属于前沙俄的势力范围,俄国佬他也见过不少,不至于像看怪物一样盯着看个不停。
“好!就这么决定,打铁要趁热,休息一小时,许老弟带路,我们四个人去会会刘得胜。张志先,你和郑常松留下,保护其他人的安全。李三,你对这一带地形熟悉,注意着点儿动静。”
大伙对这样的安排没啥意见,只有一个人出人意料地表示了反对:“老罗,如果说史密斯和罗丝是外国人需要特别照顾,可为什么每次战斗都把我排除在外?”
少尉丁玲俏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愤,嘴唇抿得紧紧的,等着罗立胜回答。罗立胜一和女人打交道就头疼:“武进,你来解释一下。”说着,他看了看许伯锐和李三娃,两人明白是让他们回避一下,自己刚加入这支队伍,某些时候需要回避很正常,便知趣地默默走出了屋子。
武进心里好笑,老罗什么都行,就是这对付女人方面嘛,呵呵,这话可不能说出口,免得他回头给自己小鞋穿。
“嗯,这个,丁……”武进突然发现怎么称呼丁玲成了个问题,叫丁少尉吧,显然极不合适,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而且现在队伍里又多了两个人,以后还会越来越多;直呼其名吧,又很不礼貌;叫小丁的话,老气横秋的,自己的军衔比她还低一级,虽然未来的官衔应该不作数了;叫丁小姐?太生份了,而且“小姐”这两个字歧义过甚。
丁玲察觉到了武进的为难:“叫我玲子吧。”
“呵呵,玲子”,咀嚼着这两个字,武进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不是演习,而是真正的战斗,而且类似于低强度的特种作战,我们人少,没把握兼顾到所有人的安全……”
“我当然知道这是抗战前夜!可我也是军人,我不需要别人的特别保护。”
武进沉默了一下:“这和我们那个时代的高科技战争不一样,在这里,我们需要面对面地打倒敌人,甚至是肉搏,你……”
“我不怕,我总不能永远做温室里的花朵吧?大家都很清楚,这是一场全民族的抗战,难道我丁玲就能置身事外吗?”
冼峰突然道:“有道理!我支持你参加战斗!”
丁玲感谢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武进深吸了口气:“打心眼里说,如果条件允许,我是不愿意看到女人直接到战斗第一线的,做文职工作应该更合适。”
丁玲一扬秀眉,有些恼火,怎么说了这么多,这人还是死脑筋?“你这是性别歧视!”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几个人乐了,张志先取笑道:“这会儿咱中国可没啥性别歧视,去法院告也没人受理呐。”
丁玲恼了:“你!”
张志先缩缩脖子,不吭声了,郑常松一挥大手:“要我说,现在没劳什么子的文职工作,战斗更算不上激烈,让玲子练练手也成,咱又不是养地主家的大小姐。”
又获得了一个支持者,丁玲看向罗立胜:“老罗,你是头,你怎么说?”
罗立胜一指武进:“这事儿我委托他了,他全权处理。”丁玲挑衅的眼神转向武进。
武进暗骂老罗大大的狡猾,本来他就不白,这会儿脸色更黑了:“好吧,我暂时同意你可以参加以后的战斗,不过必须有人贴身保护。”
确实,自己并不熟悉一线战斗,有个人在旁边指导会好得多,可以很快成长起来,丁玲想到这里,爽快地答应了:“行,我同意!那就不用找别人了,就是你吧!”
站在她身后的张志先张着大嘴无声地大笑着,郑常松则冲武进竖起了大拇指,李葆红和罗立胜都憋着笑,唯一没有表情就是那坨万年冰块,可武进也似乎感觉到了他眼里的那丝幸灾乐祸。
武进挠了挠头,摸不透被美女看中是福是祸,可眼前的情形由不得他不答应:“好吧,从今往后,就由我罩着你了。不过,今天刘得胜那儿你就不用跟着去了,太危险。”
许伯锐拨开眼前的一丛树枝,指着前面一座不高的山头,道:“好汉队的窝子就在那儿了,这山后面有个断崖,非猿猴不能攀爬,只有山前一条小道可以上去,可谓易守难攻。”
“可也是个绝地,被人一堵上,跑都跑不了,不适合做咱们的窝子。”冼峰一针见血。
许伯锐觉得也是,如果是二三十人的小队伍,这地方是上佳的选择,可要是队伍大了,吃饭喝水就成了大问题,还得另寻他处。
“接着走吧。”
许伯锐应了一声,打头领着其他四人向那座山头走去。这时候日头已经偏西,金色的阳光洒在几人身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黄金铠甲,一步一步走向下一个要征服的目标。
半山腰有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离它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腾地从石头后面跳出一个持枪的汉子:“站住!哪来的?报上名来!”
许伯锐不慌不忙,拱拱手:“兄弟姓许,前来拜访你们当家的,麻烦给通报一声。”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许兄弟有点眼熟,是不是以前来过?”
“呵呵,兄弟好记性,许某是来过两回,跟你们当家的算是有些交情。”
“嗯,好,兄弟这就去通报,几位在这里稍候片刻。”
“有劳兄弟了!”
那汉子转身上山,石头后面又走出两个端着枪的青年,警惕地看着几个人。
没一会儿的功夫,先前那个汉子便匆匆从山上下来了,冲着许伯锐一抱拳:“让几位久候了!当家的请你们上去。”
“劳烦兄弟了,多谢!”
一行五人跟着那汉子顺着山道而上,走了不到十分钟,转了两个弯,眼前霍然开朗。山头上有一大片空地,也是用山上最不缺乏的原木搭建而成,正对面的是一座大屋子,门侧的木柱上歪歪扭扭地刷着三个红色大字:“聚义厅”,一边是几座小些的木屋,有人正从里面进进出出。
快到厅门的当口,聚义厅里传来一阵豪爽的大笑:“我说今天早上怎么喜鹊叫得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伯锐兄,许久不见了啊,听闻你在河上打鱼,乐在其中。今儿个是哪阵风把你刮到我这儿来了?哈哈哈哈!”
声到人到,一个相貌粗豪、留着络腮胡子的褐衣大汉从聚义厅里大步而出,正要伸手相握,突然看见许伯锐身后还有四个陌生人,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伯锐兄,这几位是……”
许伯锐微微一笑,让开半个身子:“正要给得胜老弟引荐,这几位是许某这两天刚认识的英雄,听闻大名,特地前来拜访的。”
刘得胜不经意地皱了皱眉,许伯锐这个举动有点唐突了,才认识两天的人就带到自己的窝子来,自己到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连他许伯锐都如此推崇。
“呵呵,正要请教几位好汉的尊姓大名。”
几个人一顿没有什么营养的寒暄过后,刘得胜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没一个名字听说过的,全都是默默无闻之辈。
许伯锐哪能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得胜老弟,咱们总不能站在这外面说话吧?”
刘得胜醒悟过来,不管怎样,人前可不能失了礼数:“啊,是刘某的疏忽,请请请,几位好汉里面请。”
几人鱼贯而入,武进四下张望了一圈,这所谓的聚义厅,其实就是间大些的屋子,正对门的一侧墙上挂着块木匾,上书“聚义厅“三个大字,笔迹歪斜,和外面门柱上的一般无二,估计都是出自这位刘得胜的手笔。木匾正下方摆着一张太师椅,做工粗糙,看来也是就地取材将就做成的。
与王四眼的那张豪华版虎皮大椅相比,刘得胜这张就显得寒碜多了,不过刘得胜并不在意,大刺刺地往太师椅上一坐:“各位好汉,快快请坐……来人呐,上茶!”
刘得胜显然是个直爽的汉子,一落座便直切正题:“伯锐兄,不知今天和这几位兄弟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许伯锐欠了欠身:“都是自己人,我也不东绕西弯的了。一句话,罗兄几位想邀得胜老弟你入伙。”
刘得胜扬了扬眉:“哦?入伙?呵呵,不知道罗兄有多少人枪?”
罗立胜沉声道:“不敢相瞒,枪有不少,总有五十条以上,人嘛,不足两只手之数。”
刘得胜呆了一呆:“这么多?这么少?”对方的枪支之多让他惊了一惊,可再听说对方只有不到十人人,不免生出了一丝轻视之意。
罗立胜看在眼里,神色不变:“兵贵精而不在多,我们兄弟都能以一挡十、挡百,寻常的喽罗不在话下。听许老弟说起刘兄弟为人爽直,对老百姓从不侵扰。这二道岗一带提起刘兄弟的大名来,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上个‘好’字!所以,我等才冒昧前来,诚请刘兄弟入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