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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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刻不容缓,对方的行动已然迫在眉睫。武进仔细想了想,低声问李葆红:“小李子,你练了这么多年狙击?见过死人没有?”

    李葆红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由得笑了起来:“怎么,不信任我?我见过的死人少说也有上百,死在我枪下的罪犯、恐怖分子这类人物,总有一二十个。”

    武进自己练了几年狙击,虽说也是真枪实弹地打过上万发子弹,可从来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刚才险些中弹就让他颇为慌神,现在听李葆红这么自信,心里大为不信兼不服,但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迟疑了一下:“咱们没有时间跟他们耗下去。这么着吧,我来骗对面的狙击手开枪,你能不能想法把他干掉,好让咱们快点退回去?”

    就是傻子也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那种不信任感,但李葆红只用一个字回答了他的质疑:“好!”,便再无声息。

    武进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可是,这当口话已出口,他也只能咬咬牙,希望真的像李葆红那么肯定的吧!

    做诱饵可是个高难度的活计,移动靶是不好打,但不代表打不中。武进倒不是过于担心自己做假动作时被对面那个业余狙击手击中,毕竟这么多年的反狙击训练和体格锻炼下来,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完成数个迷惑动作,这样的速度,就凭对面那种水平的家伙,又是第一枪,要想打中自己,得靠撞大运才行。他担心的是李葆红能不能及时将对手解决掉,如果不能,自己还得再接着当诱饵,风险将成几何倍数增加。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李葆红所在的方位,集中精力,缓缓道:“小李子,我要开始了,你悠着点儿!”

    李葆红“嗯”了一声,语气平淡,似乎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武进不觉又是一阵心虚,强自定了定心神,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捡起两坨泥块,用力向右出抛一块。泥块重重地砸在灌木丛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对面似乎静了一下,不过那狙击手显然不吃这一套,理都没理。

    武进心底一阵嘀咕:“哟嗬,这家伙居然不上当,看来不算太菜呀,没准还真在哪块儿学过两手。”手里的另一坨泥块向左一扔,又是“啪”的一声。对面镇定如恒,仍然没有开枪。

    武进也知道,对于一个没经过系统训练、刚上战场新手而言,这两下就足以让他有所分心、反应慢上半拍了,而这正是武进想要达到的效果!说时迟,那时快,武进“呼”地把右手探出树后,又在半秒钟内缩了回来。这回是手而不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对面的狙击手分辨得清清楚楚,几乎同时开了枪,一道锐啸擦着武进借以掩护的大树掠了过去,可惜打中的只是武进右手的残影,狠狠地扎在后面的一棵树干上!

    嘿嘿,果然没打中吧!武进动作不停,抬起左腿,一个箭步跨出去,一扭身,就地一滚,闪电般地躲到了几米外的另一棵树后。接连两发子弹追着他的脚步,打在他身后的泥土树叶里,直打得草屑、泥块四溅。

    武进喘了口气,正打算接着来一组高难度动作,就听见李葆红所在的方向传来极低的“噗”的一声,步话机里旋即响起了他的声音:“行了,搞定!”

    在武进的潜意识里,李葆红一副书卷气的文静模样,开枪杀人时必定会有些畏缩迟疑。将心比心,他自己就属于纸上谈兵的,没机会对活生生的人开过枪,考虑到这个,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到时候真能勾动扳机。没想到这才做了一组动作,对面的狙击手就被解决了,武进将信将疑地举起手里的CB65TZ,透过瞄准镜向对面枪响的方向望去。

    几十米外,隐约可以见到有个人影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看情形已经死去,身旁还扔着一枝步枪,简陋到连瞄准镜都没有配备,看来这就是那个狙击手了。

    他的同伴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大喊了几声,大概是在叫那狙击手的名字,紧接着有人飞奔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似乎想把他拖走。CB65TZ的准星已经牢牢地套住了他,但是从没杀过人的武进犹豫起来,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素不相识,也不是罪大恶极,更没有深仇大恨,自己能下得了手吗?

    这时,步话机里传来李葆红的轻声喟叹,紧接着,又是“噗”的一声轻响,透过枪身上的六倍瞄准镜,武进的心不争气地一阵剧烈跳动,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关节由于过度紧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人的右胸绽放出一朵血花,惨叫着倒了下去,甚至可以看到他嘴里喷出来的血沫!

    以李葆红的水平,这么大的目标,不论是爆头,还是穿心,都明明可以一枪毙敌,但这一枪只是令对方重伤而不死,这样做的目的在狙击教程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诱使敌方人员现身救援,一个个地投入这死亡的陷阱!

    武进忍不住心中沮丧,原来李葆红关于他自己狙杀过敌人的说法是真的,至少自己现在就根本做不到这样铁血无情。和他相比,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菜鸟!

    果然,没有经过反狙击训练的对方立刻又冲出来两名士兵,在那名受伤的同伴旁蹲了下来,看样子是在检查伤口。

    武进还在懊恼不已,就看到瞄准镜里,那两人的眉心几乎同时多出一个血洞,一声不吭地仰面栽倒。好个李葆红!

    四名对手非死即伤,他们旁边的树丛里飞一般地蹿出一条人影,撒腿便跑。步话机里传来李葆红的高声叫喊:“蛮牛!干掉他!如果你还想成为真正的狙击手!”

    武进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瘦弱的身躯竟然能发出如此不相配的洪亮声音,脑子里微一恍惚,本能地举枪、瞄准、击发,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顶在肩窝的CZ58TZ微微一颤,瞄准镜里那条正全速飞奔的人影忽地身形巨震,整个人像麻袋一般,重重地抛了出去。在那一瞬间,武进仿佛看见了他后脑勺上腾起的一团血雾,如同一支无形的利针,刺得他眼睛生痛。

    步话机里立刻响起了李葆红的声音:“好了,一共五个,全部解决,快走!快!快!快!”

    武进久久注视着那条生命消逝的地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感交集,这就是自己的狙击的第一个人?

    李葆红大概察觉到了武进的微妙心理,当头棒喝:“蛮牛!别犯傻了!快走!”

    素来大大咧咧的郑常松冷笑起来:“这头牛以前没杀过人,现在开了荤,心理上接受不了很正常!我说,阿牛啊,不就是杀个人嘛,记住,他是敌人!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这有什么好想的!走----!”

    武进用力甩了甩头,把那种不快的恶心感抛到脑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扭头就跑,边跑边骂:“我靠,你们两个家伙把我说得胆小如鼠、一文不值,我就不信你们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能比我现在好到哪里去!”

    郑常松嘿嘿笑着,不过十多秒的功夫,武进已经和他们处于一线。而小湖对面这时也传来了几声惊呼,想必是刚刚赶到的对方援兵发现了五名伤亡者。随着乱轰轰一阵呼喝,大片零乱的脚步声紧紧追了过来。

    武进侧头瞄了一眼,透过林间的空隙,可以看到两三百米开外,几十名身着灰色军服、头戴船形帽的士兵成散兵线,直直地包抄过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的确就是二战时期苏联红军的制式军服!

    李葆红这时候也不及多想,喊道:“敌人太多,咱们缺乏足够的火力进行压制!我先挡他们一下,让他们不敢逼得太近……暴熊后退一百米建立第二道阻击线,蛮牛在二百米外建第三道!然后依次后退,只要退入一公里之内,就可以呼叫直升机支援!”

    说完,李葆红一侧身,就地一滚,趴伏在一株大树后面,向武进和郑常松挥了挥手。两人看了他一眼,互相点点头,借着树木的掩护,向着来路拔足飞奔。,那些自称是苏联红军的士兵们大呼小叫地紧追不放,因为视线不良的关系,没有注意到三个敌人已经少了一个。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士兵已经停住脚步,举枪向正在奔跑的两人瞄准。但是他们永远也没有开枪的机会了,突然之间,他们的眉心便逐次多出一个血洞,慢慢软倒在地。后面跟上来的士兵显然并没有多少反狙击的经验,等他们注意到身边的同伴在不断无声无息地倒下时,丧命在李葆红枪下的,已经足有七八个。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损失了十分之一的战斗力,一名戴着大盖帽、军官模样的家伙恼怒地高喊起来,士兵们连忙纷纷借着树木遁起了身形。

    李葆红也大大地松了口气,要是这帮家伙麻木不仁,仍然不管不顾地一拥而上,对于缺乏压制火力的他来说,必然是个巨大的麻烦。身后郑常松和武进撤退的方向已经没有了声音,应该是都到达了各自的阵位了。李葆红微眯着眼睛,盯着瞄准镜里那名仍在招手指挥部下的军官,想了一想,缓缓勾动了扳机。

    镜头里,一百多米外,那名军官正在挥动的右臂猛然爆出一团血花,一声惨叫立即响了起来。由于消音器和消焰器的缘故,对方很难察觉李葆红藏身何处,十来名士兵将枪支伸出树后,乒乒乓乓地四下里胡乱射击着。

    半分钟后,大概觉得那个可恶的狙击手没有什么动静了,枪声渐渐停了下来,随着几声高喊,一名靠前的士兵大概是受到了命令,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两眼,发现没什么危险,便大摇大摆地从树后走出来,四处察看。

    在李葆红眼里,这样的举动简直愚不可及,于是他也不客气,直接一枪开了他的颈部动脉,那士兵把枪一扔,双手死死地摁住脖子,可标出的血箭连捂都捂不住,从指缝里泉涌而出。

    这下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其他士兵飞快地缩了回去,乒乒乓乓又是一阵乱枪。李葆红无声地笑了,就这军事素质,如果地形再有利些,他有把握一个人就将这个所谓的苏军连队压制在这里。不过现在不是恋战的时候,后面还有苦头给你们尝呢!他伏低身体,飞一般地转身就跑。

    一百米的距离转眼就到,郑常松笑着朝从自己身边掠过的李葆红竖了竖大拇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枪声渐止,听到脚步跑动的声音,对方这才意识到给己方造成相当杀伤的狙击手已经逃跑了。在一阵叫骂声中,雨点般的子弹循着李葆红奔行的方向,直打得叶落枝残,五六十号人大呼小叫地追了上来。

    郑常松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些菜鸟一看就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地方部队,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人在准备打他们的埋伏,居然就这么不加隐蔽地、几乎是直着身子向前猛冲,难道对方的指挥官就蠢到这种地步?他难道不知道有机枪这种东西?

    他却不知道二次世界大战时期,苏联红军最擅长的战术之一就是不讲战术、不顾伤亡的人海战术,跟日本人的“猪突”很有一比,估计是老毛子在日俄战争时期在旅顺港外被那个号称日本“军神”的乃木希典玩的这一招必杀技给震撼到不行,干脆也照搬拿来用了,目的就是让对手心理崩溃,最终取得胜利。

    可惜的是,乃木希典用此种战术葬送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在从中国东北回国的船上,作了一首黯然神伤的诗:“皇师百万征强虏,野战攻城尸作山。愧我何颜见父老,凯歌今日几人还。”等到回了国,在祝捷大会上,他直接给在场欢欣鼓舞的诸位兜头泼了一桶冷水:“吾乃杀乃兄乃父之乃木是也!”

    更可惜的是,郑常松不存在心里崩溃的可能性。他怜悯地看着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对手,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些勇敢的士兵来。但是同情并不意味着会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放过对手,看看追兵只有六七十米了,郑常松从隐蔽处一跃而出,在怒吼声中,狠狠地扣下了机枪板机。

    正在埋头追击的苏军士兵猛然看见对面出现了一个穿着十分奇怪、色彩斑驳衣服的彪形大汉,右臂半夹半托着一挺样式有些奇特的机枪,左手托着一条长长的弹链,立时心生不妙之感。

    不等他们做出规避反应,在狂野的吼叫声中,郑常松手中的A27班用轻机枪咆哮着喷吐出串串火舌,恍如死神的镰刀,肆意收割着暴露在枪口下的生命。

    杵着身子追击的苏军士兵猝不及防,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本该仓皇逃窜、疲于奔命的日本间谍分子不但设下了埋伏,而且居然还有火力如此强劲的机枪!

    这一带的树林还算茂密,可即便有树木的遮掩,但是在郑常松短短二十秒内成扇面倾泻的五百发弹雨下,足有近二十人被当场撂倒,冲锋在前的几名士兵更是满身弹洞,如同舞动的木偶,连惨叫声都不及发出,便随着喷洒而出的漫天血雾永远地倒下了,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几名受伤而无法动弹的士兵发出的凄惨叫声如利刃一般,无情地切割着这群战场菜鸟脆弱的心理。

    郑常松很遗憾,如果不是携行的弹药有限,以A27每分钟高达一千三百发的射速,横扫个两分钟,对面那帮不知死活的家伙就得倒下一大半。即便如此,这支苏军连队的战斗力也只剩下一半多点。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数十支各种枪械伴随着疯狂地嘶吼声,几乎在同一瞬间向着郑常松所在的方位猛烈地开了火。密集的弹雨只打得树枝横飞乱跳,一棵儿臂粗细的小树更是被拦腰打作两截。

    硝烟散去,他们却只能失望地发现对面早已失去了郑常松的身影,两百米外仍在颤动的树枝提醒着他们:人,已经跑了!

    这支苏军地方连队的指挥员用一切所能想到的恶毒言词诅咒着那几个该死的日本间谍。他吊着受伤的胳膊,命令半个班的士兵留下照顾伤员,其他人成散兵队形继续追击,一定不能让这几个可恶至极的日本人从自己手心里溜掉!一想到政治委员那不带感情的冷漠眼神,他就有些不寒而栗。

    但是,吃一堑却没长一智的他还是没有稍微提高些警惕。而在一百多米外,正一动不动地潜伏着第三个对手。

    武进盯着那五六个正挤作一堆、忙着查看伤员的苏军士兵,CB65TZ突击步枪的一大效能就是近距离火力支援,一百五十米的距离,正好可以给予对方相当大的杀伤。

    武进压下心底微微泛起的不适和兴奋,几分钟前的第一次狙杀敌人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他对真实战场上血腥场景的恐惧感,长期的艰苦训练使他的心态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次,他只是仔细瞄了瞄,便轻轻压下了扳机。子弹以每秒七百发的速度欢快地呼啸而出,向着猬集在一处的人群横扫过去。满满一百发的弹鼓转眼间一泻而空,整整半个班的苏军士兵,连同他们抬着、背着的伤员纷纷栽倒在血泊中,不远处那些刚刚出发前进的苏军士兵目瞪口呆----竟然还有埋伏!

    苏军指挥员彻底暴怒了,这些该死的日本黄鬼子绝对不能放过!一名机枪手已经迅速趴在地上,架起机枪,冲着武进消失的方向倾泻着钢铁怒火,却徒劳地打落一地枝叶。

    他的疯狂在他半抬起身更换弹鼓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一颗点五八的狙击枪弹无声无息地在他的眉心绽开一朵艳丽的血花。机枪手一头扑倒在自己心爱的机枪上,已经搭上扳机的食指死死地勾了起来,失去控制的枪身剧烈跳动着,洒泼着死亡的弹雨,直到将弹鼓打光为止,也同时将他身边的两名战友打成了筛子。

    三百米外的李葆红轻轻移开枪口,极为冷静地寻找着一个个暴露在外的目标,枪身每一下震动都会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在发现士兵们接二连三地倒下后,苏军指挥员立刻意识到了先前那个狙击手又回来了,而盲目的扫射只会起到掩盖对方枪声的作用,便高声下达了命令。

    很快,苏军士兵便停止了射击。李葆红笑了一笑:不错,这些菜鸟还算得上训练有素,没有被近半的伤亡冲昏头脑,如果真的是在这个年代的话,没有经过相关狙击教学的这位连队指挥官也算得上勉强合格了。

    现在再随意开枪狙杀,只会大大增加被冷静下来的对手发现的机率,一个真正的狙击手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手的。于是李葆红缓缓收起狙击步枪,匍匐于地,不动声色地向后挪去。

    到了这个时候,这支苏军连队已经损失了三十余人,差不多达到了二分之一,而且几乎没有伤员!

    环顾四周,苏军指挥员的心底泛起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对面的日本人到底是什么杀神,竟然给自己的部下造成了如此惨重的伤亡!而己方除了找到几百发弹壳外,竟然一无所获。不对啊,日本人的步枪绝对没有这么强劲的火力,难道是德国人?又或者是,仇视伟大的社会主义苏联的头号资本主义强盗美国人?

    面对不知底细的对手,更好的选择应该是控制住对方的活动区域,等待援军。但是如果现在停止追击的话,无论是敌人的趁机逃跑,还是上级的责难,都是这位连长难以面对的,总不能到时候报告说敌人只有三个人,而己方七十多人、整整一支连队竟然在伤亡近半的情况下让敌人跑了!那样的话,他无疑将被送上军事法庭,甚至可能直接被枪决,如果被送往劳动改造营,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追击,继续追击!而这,完全正中对手的下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