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车总算停了,武进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扑嗵一声着了地,w他边暗暗庆幸终于到了地头,不用再活受罪了,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揉着已经完全失去感觉的屁股,迫不及待地提起背包,抢在罗立胜前面下了车,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前排那位其貌不扬的司机,顺口问了句:“兄弟,介绍一下,你是哪个部队的?平时就开这种高档快车?”
那司机吊儿郎当地斜靠在座椅上,闻言咧嘴一笑:“怎么,看不起咱这车?我是陆军特种侦察营的,也就现在罗营长的直属部下。”说着侧过头朝罗立胜一伸手,做了个捻钱的动作。随即,武进就目瞪口呆地看着罗立胜一脸无奈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心有不甘地交到司机手里。司机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屈指弹了弹钞票,随手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哈哈大笑:“发财发财!今天运气不错,可以走之前给兄弟们多来几箱啤酒了。”
武进似乎明白了什么,两眼瞪得溜圆:“你们这是……”
罗立胜恶狠狠地看着他,眼睛里却满是笑意:“你小子还好意思问!先前我们打了个赌,就赌你坐这车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结果老子高看你了,你小子心理素质不佳,下车这一问,害得老子输了一百块!全是你的错!”
“啊!”武进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只鹅蛋,悻悻地道:“这也能怪我?怪你自己差不多!谁让你不早说,不然打死我也不会问这么一句啊!”
罗立胜笑骂道:“原来你小子还想着作弊呐!今天算我倒霉,愿赌服输,就当破财消灾了。”转过头对那司机吩咐道:“小张,你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明天一早接了人就开车过来。酒给我少喝点,要是开车出了事,我可不保你。”
那司机小张应了一声:“没事,斤把二锅头咱当开水喝,两瓶啤酒啥也不是,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再说了,我又不是喝了就开车,过一晚上,酒劲早过去了。”说着,调转车头,沿着来路飞驰而去,扬起一路呛人的灰尘。
武进捂着鼻子,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这破车,早该扔进垃圾站了!”简直唠叨得像个女人!罗立胜懒得理他,径直走向那农场模样的大院。
从外表看,这里除了围墙相对高些、墙顶装有两道铁丝网,外表斑驳、旧而不破的石灰墙面让人看不出这儿和军事基地有任何关系。有这么破的军事基地?这不是给咱部队脸上抹黑吗!
武进跟在罗立胜后面,四下张望,夸张地叫道:“不是吧,老罗,这一路都快把我的骨头架子给颠散了,就来这么个破地儿?弄架直升机飞过来不是又快又方便?”
罗立胜横扫了他一眼:“你小子是真装还是假装,这直升机一来,远点都能看见,还不搞得人人知道这是啥地方了?”
武进知道自己的抱怨无效,不由得讪讪一笑,挠了挠头。罗立胜大步走到已经生锈、紧紧关闭着的铁门前,三长两短敲了五下。
门里有人低喝道:“谁?”
罗立胜也低声应道:“罗立胜。”
铁门立刻“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武进颇有些讶然:“就这么简单?连一道口令都没有?”
罗立胜一边往里走,一边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是搞地下活动啊,我看你是谍战电影看多了!这里又不是什么秘密基地,就是陆军特种部队的一个训练基地而已。退一万步说,寻常人也别想进来,就算进来了也别想出去!”
看着站在门里的那两个一脸彪悍、明显是特种兵的家伙,武进对罗立胜这句话是无比认同:开玩笑,特种部队的训练基地啊,就算是武林高手,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恐怕也得被玩得够呛!
两人前脚刚走进去,后脚铁门就重新“吱呀”一声关上了。武进站住脚步,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个基地占地大概有十几亩,当中是一片空荡荡的泥土地,应该是做一些诸如跑步之类简单体力训练的地方。迎面正对大门的,是一排外表简陋的平房,说是平房,实际上要比普通的民居高大得多,如果不是外围墙有四米来高,恐怕就没法遮挡得住。这平房的功能,武进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室内训练场。而左右两侧相对低矮的,无疑是特种兵们的临时营房了。
只是这时候整个营地里一片静悄悄的,似乎除了那两个守门的士兵、罗立胜和他武进自己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他正站着发呆,罗立胜回过头喊了一声:“咳,我说武进啊,你现在哪有特种兵的样儿,一点警惕性都没有。队里随便来个人,都能转眼给你放倒?。”
武进笑着说:“哪能呢,队里那帮灰孙子整天不怀好意,在他们旁边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在您这就不一样了,这可是您的地盘啊,还不是您做主!我要是在您这儿不明不白地吃了什么亏,不就是落您的脸吗!”
罗立胜也笑了:“你小子,油嘴滑舌的,算我说不过你。走吧。”说完,带头向左手的营房走去。武进跟在后面,东张西望,边走边问:“老罗,我怎么觉着这里特荒凉,没个人气呢?”
罗立胜头也不回:“你说对了,三个月前上一批部队在这里训练完了之后就基本上没人来了,现在差不多可以算是废旧基地。”
武进发出一声怪叫:“啊!条件这么差!上当了!”这声惨叫是如此的夸张,恐怕偌大一个基地的边边角角都能听得见,连那两个一直不动声色跟在后面的特种兵守卫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伴随着仍在空中飘荡的怪叫声,左侧营房中的一扇门“吱嘎”一响,跳出一个白花花的人影,高声叫骂道:“谁啊?大白天的狼嚎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在特种部队里,一天三小打、两天一大打、否则就拳头发痒的武进对这样的挑衅真是太合胃口了,顿时眼睛一亮,全身上下象过了电似的为之一震,一个箭步跳到罗立胜身前,大吼一声:“怎么着!就是老子!有你这样顾着大白天挺尸的吗!”
一边喊着,一边定睛向对方看去。那人显然也是个北方大汉,比一米八的罗立胜还高上半头,剃了个大光头,因为天热,只穿了条白短裤,所以看上去白花花的一片,浑身肌肉凸起,同有“瘦猴”之称的武进一照面,简直就是堪比非洲大猩猩与金丝猴,只不过这只是白色的、而另一只也不是金色的而已。
那大汉斜眼看着他,眼睛里明显流露出一丝不屑。洗峰毫不示弱地瞪回去,顿时四目交错,半空中仿佛爆起一道道电火花。双方显然都感觉到了对方眼神里的不友好,如果不是碍着有个上司在一边站着,只怕早已大打出手。偏生罗立胜也是个无事生非的主,笑嘻嘻地接过武进手里的背包,说道:“你们初次见面,慢慢切磋一下吧。我先进去打个电话,休息一会儿,完事了叫我一声啊。”
这话不吝火上浇油,没等罗立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脾气火爆的大汉已经大吼一声:“小子,口气冲得很!是没人收拾过你还是怎么着?来尝尝爷们的拳头!”
“呼”的一声,一只油钵大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直奔武进胸前而来。武进也不吭声,同样直直一拳击出。双方有心较一较力,不躲不闪,两只铁拳正正撞在一处。“砰”的一声闷响,两人同时眉头一皱,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双方不由自主都向后退了一步,但是腿上一加力,重又吼叫着扑了上去。那两位看家护院的特种兵原本闲极无聊,现在看到两人干起来了,也索性跑到旁边,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声叫起好来。
那大汉仗着身高臂长,大开大阖,全然一副拼命的打法。武进本也不惧,奈何一天训练下来没喝上几口水,晚饭也没吃成,饿得前心贴后背的,和对方硬碰硬,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便采取了游斗之法,避开锋芒,时不时地闪到对方防御薄弱的侧后,冲着胁下、后腰、膝弯这些部位比划。
那大汉一连十几拳落空,连武进衣角也没擦着,反在右腿膝弯处捱了一脚,疼痛不已,气得怒吼连连,拳势更急。武进一个促不及防,左肩立时中了一拳,但是长期习武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肩头顺着拳势向后一缩,立时将拳上所带的动能化去了大半,虽然看上去他是被对方一拳打得肩头一侧,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这一拳的伤害对他这样的特种兵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旁观战的两名特种兵以为这一拳打个正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大汉拳上的力道他们是一清二楚,被他结结实实地打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大汉看到武进有些不稳的身形,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可激斗中哪容得他多想,又是一拳击出。在他眼里,武进似乎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身体一晃,竟然没有躲过去,又在左肩挨了同样的一拳!
这一下,武进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似乎完全失去了平衡的能力,一阵摇晃,直跌出去两三步远。两位旁观者摇了摇头:都这样了,输定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门口观战的罗立胜忽然笑了起来,心道:武进这小子,还真是诡计多端,郑常松这傻大个,想和他斗心眼,实在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呐!
那大汉郑常松却对此没有一丝觉悟,眼见对方分明已经不行了,不由一阵欢喜,便一个箭步跃上前去,全力挥出一拳。武进见得对方中计,高叫一声“来得好”,身子向右一侧,让开来势,双手叼住郑常松击来的拳头,顺势向前一拉。郑常松暗叫一声不好,想稳住身形。不过这时却也由不得他了,武进抬起左脚,又在郑常松右腿膝弯处轻轻一磕。
这一磕正中要害,同一部位受到连续两次的打击,使得郑常松的腿再也支撑不住他那沉重的身体,“?”地单膝跪倒在地。武进一步踏上前去,将对方右臂向后一扣,左手接着一个锁喉,稍稍一用力,喝道:“兄弟,你输了!”两位特种兵看了这场一波三折的比斗,顿时叫起好来。
郑常松虽然脾气火爆,却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当下认输:“好功夫,不过你是耍诡计,不算正大光明赢的我。”
武进松开手臂,退到一旁,看着他站起身来,听了这话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兄弟,你的意思好像是很有些不服气啊。”郑常松也不吭声,但是脸上的表情,任谁都可以看得出分明是极为不服。
这时候,挑起这场比斗的罪魁祸首哈哈大笑着从门里走了出来,那笑声一刹那间给了武进一种小人得志、阴谋得逞的错觉,仿佛见到了银幕上周同学的无尽风采。
武进使劲摇了摇头,把这种错觉从头脑里甩出去,奇怪地问道:“老罗,你笑什么?”
罗立胜止住笑声,正色道:“你们两个,都是整天跟吃了炮仗一样,火气旺得很,不斗上一斗就难过!怎么样,气消了没?”
武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郑常松沉着张脸,看样子是气不但没消,反而是更大了。罗立胜招呼一声:“来,都认识一下!这位是中士郑常松,来自沈阳军区陆军某部特种突击大队,负责火力支援。”
一手端着一挺机枪,直着身子在敌群里杀进杀出,所过之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让敌人全都在自己脚下颤栗发抖!没错,就像Terminator里的斯大叔那样,那种威风,是许多人儿时的梦想,武进也不例外,奈何天生遗传基因不对,没长成那么高大威猛,后天再想长上去,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眼前这位大汉,正是理想中的火力突击手,于是武进笑眯眯地伸出手,寒暄道:“久仰久仰。”
谁知郑常松不吃他这一套,对他伸过来的手视若无睹,反问了一句:“你久仰我什么?”
这句话差点没把武进给呛死,总不能说自己是久仰火力突击手吧,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
罗立胜忍住笑,接着介绍:“小郑,这位是上士武进,北京军区空降兵特种大队的头牌。”武进刚才没呛死,这会儿差点噎死:还头牌!?还红灯区呢!
郑常松面无表情:“我知道,久仰大名,‘蛮牛’嘛。”武进心里颇为得意:原来自己名气不小哇,连其他军区的兄弟都知道。但是郑常松又加了一句:“听说不是什么好鸟,现在一看,果然是。”
武进呆了一呆,不由一阵苦笑:这年头,连看上去那么实诚的人都不老实,真是人心不古啊。
罗立胜这回忍不住笑了起来:“得了吧,你们俩个,没事就握个手,都拉着张脸干吗呢,跟欠谁多少钱似的,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可别让我吃不下饭啊。”
两人都笑了起来,握了握手,算是把这事给揭过去了。罗立胜安慰道:“小郑,你也不用难过,小武的长项就是近身格斗,你跟他玩这个,不是自找苦吃嘛。如果他连你都摆平不了,也不用在他们队里混了。我可告诉你,你也不用不服,他这可是练了一天之后被我给拉来的,估计也就剩下六成实力,所以我才放心让你跟他玩一把。不然,弄个缺胳膊断腿的,连我都经不起他折腾的。”
郑常松瞪大了牛眼,怔了几秒,然后哈哈爽朗大笑,用力拍了拍武进的肩头:“兄弟,厉害啊!罗中校都对付不了的人,我是不服都不行。”
武进一咧嘴:“你老兄劲忒大,轻点啊。”其实心里头那个得意啊,跟飘上天似的,就甭提了。
罗立胜话峰一转,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不过如果论到战场火力的运用,小郑一个人可以抵得上一个班的蛮牛。”
这回轮到武进的脸苦了下来,郑常松反倒不太好意思:“罗中校,过奖了过奖了。这哪能呢,小武这么厉害,一个班的他那是不用想的,四五个估计问题不大。”
开头两句听着还上路子,后面的简直就是不堪入耳,武进很郁闷,怎么刚才没看出来,这傻大个的嘴不是一般的能说会道。“队长,我有那么赖吗?”
罗立胜点点头:“差不离!不信,不信你弄挺机枪端着扫上二十分钟试试,包管一半以上脱靶。”
武进的嘴巴完全变成了“O”形,叫道:“二十分钟?!罗大队你杀了我算了,能撑上十分钟我就谢天谢地了,没准还能把自己的脚打出几个窟窿。”郑常松听得哈哈大笑,武进大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看,‘蛮牛’这号送大郑得了。绝对的名符其实啊。”
郑常松连忙推辞:“别,千万别!我自己已经有外号了。”
武进忙问:“叫啥?”
郑常松得意地一挺胸:“‘暴熊’!”武进差点没笑晕过去,就这名号,臭美什么,接着却又为之一阵郁闷:罗立胜绰号“铁算子”,精明过人,战术策划那是算无遗策,从不失手,“暴熊”虽然难听了点,但也算人符其名,可以勉强凑合着用了。眼前这两个人特长和名号都相配,怎么自己偏偏摊上个不尴不尬、听起来八杆子打不着的“蛮牛”呢?
郑常松看着武进一副憋着笑的表情,自然知道他定然在心里讥笑自己的绰号,顿时一脸不爽地说:“阿牛,你在想啥呢?”
武进乍听得“阿牛”二字,先是一呆,然后就彻底陷入了大脑短路,张目结舌地看着郑常松,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向还比较严肃的罗立胜也笑疼了肚皮:“小郑,真还看不出来啊。平常老实巴交的人也能说出这样的经典名言,把出了名的坏嘴小武气成这样。哈哈,古人诚不我欺,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呐!”
武进这才回过神来:“暴熊,我算是服了你了。不过咱可说在前头,要是你再在别人面前叫我这号,我可不答应啊。”
郑常松嘿嘿一笑:“这不挺好听的嘛,阿牛,多淳朴啊!”
三人互相开着玩笑,嘻嘻哈哈地进了营房。营房里的设施简单到不能再简单,除了靠墙一溜边放着的六张床和房间正中的一张长条桌,就什么也没有了。不过对于这些,在泥水里摸打滚爬的特种兵们是会不放在心上的。
武进知道自己的前上司向来以简练实用著称,既然床有六张,那么就必然有六个人,便随口问道:“老罗,这次弄六个兄弟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来有什么任务?能不能现在给说说?除了咱们仨,都还有谁?”
罗立胜摇了摇头:“等明天人到齐了再说吧。嗯,张志先,就是刚才送你来的那个司机小张也是一个,另两个明天小张会连装备一起带过来的。”
提到张志先,郑常松脸色一阵发白:“蛮牛,你也享受过张大司机的破车和车技了?”
武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屁股:“是啊,享受,真不是一般的享受……”
两人互相看了看,由衷地同情起即将“享受”极速飞车的另两位战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