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一身肝胆生就壮怀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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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要比刀凶,才能驾驭得住这凶悍的戾器。

    好刀不应被一个不懂刀的人拥有,刀也不应该挂在墙头。

    将刀日夜随身的人很少,单师傅就是这样一个人,属于很少的那类,沉默,固执,瞪人一眼就叫人心里发寒。

    他的眼睛能发出比刀更寒的锐利光芒,同样挂在背上的刀也锐利似他的眼睛,如今浑浊的两者同样将为尘世所抹杀。

    然而今天这个固执的老头感受到自己生命终结的临近。

    多少曾在大风雨里,忘了赶鸭子回去,他披着斗篷,吧啦着旱烟,看着河里成众的鸭子,想起过往,想起曾经的兄弟,曾经的生死与共。

    呼,呼,雷声,大雨声,清兵的追杀声,闪电下众兄弟玩命般的逃窜……

    合约,洋人,洋枪……

    夜潜租界,长刀,滴血……

    义和团……

    “最恨和约,误国殃民;上行下效,民冤不伸”,那张张年轻的脸还在记忆最深处欢愉地笑着……

    洋人枪炮中冲在最前的大师兄倪赞清……

    死在今夜里,单八丈就来见你们了……不是说好同生共死么……

    廊坊大捷,众兄弟笑也同之,死也同之……

    就在今夜,今夜,我单八丈入地府定会同兄弟们杀尽那无枪的洋狗……

    单八丈死了,在下午潇潇的雨歇后,到地府驾着他的长车去了,死得安静,在那片他常去放养鸭子的芦苇水草坪。

    这个武艺超群,曾经八丈如一槛的老迈汉子搂着长刀死在了这片南方湿润的土地上。

    故土归浪子,浪子葬故乡。

    天是棺盖,地是棺。

    别了,男人的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别了,我的酒壶,我的刀……

    一个在雨后哒哒骑着竹马的男童,发现了单八丈的尸,回去告诉了他的父亲,孩童的父亲去报了魏家。

    很快,作为东家的魏家遣人来了,但来人看了一眼就走了。

    一个微不足道的老头。

    没人想过这个老头曾经是那么英雄了得。

    纵使有那无双的刀法,那双浑浊的眼睛瞪起来散发的光芒是那么锐利。

    他的尸体已经在这边水草坪上烂了好几天,直到一个青年豪迈的浪荡汉子远行归来,恭敬地收了他的尸,在一块好山地,用一个晴天两个雨天,挖好坟坑,啄好墓砖,请来酒食摆在新坟,烧了些白纸。

    浪荡汉子也背着长刀,披着低矮的斗篷,沉默,固执,目光如刀;站在你身边,有一种压迫你的力量。

    无言的雨天,浪荡汉子独自驾着船,一条直线走在江匪横行的湛湖。

    远处,有一帮正在请河神的江匪,他驾船过去了。

    船走得稳重,不缓不急,沾染上了浪荡汉子的压迫气息。

    在雨里,这种逼来的压迫更强烈了,有些江匪喊道,“来的是哪路朋友?”

    “来的是哪路豪杰?”

    近到,船停下了,浪荡汉子解下雨蓬看着江匪们。

    头发并不飘逸,脸上有一条深刻粗长的烂疤,他笑起来眼里有一种奇异的光。

    “想与河神亲近些,请时需专心至诚。”

    “哼,你是哪个,敢在这里指手画脚。”一个年轻的江匪抽出自己的刀,指向浪荡汉子,显然他对手上这把刀有种信赖。

    刀是短刀,水面上用的刀大概都不会很长。

    哈哈哈哈,浪荡汉子豪迈地大笑了一声。

    一阵刀光,年轻的江匪惊恐地看着自己飞出在空落下的刀,连同一只手指。

    三秒。

    出鞘到归鞘。

    刀无需思考。

    急流般的速度,无有顿挫。

    “好快的刀!”年轻江匪叹了一声,手指被削飞的一瞬,他甚至没有感到疼痛。

    蓦然,断指处,血从齐整露在外面的血管射了出来。

    年轻江匪咬舌忍着痛,拧着眉,扯下了块衣布,竟在自己的断指处用力一捏;于是,他晕了过去。

    没有像个女人样哇哇大叫。

    “你会成为个出类拔萃的刀客。”浪荡汉子认真地看着那个晕倒在船舱的年轻江匪。

    众人有些恐惧。

    江匪中没人能像那个年轻江匪,小扬,那样信赖自己的刀。

    浪荡汉子将目光抵到众匪的手上,他不过是想看看诸人拿刀的手法。

    然而惶恐的江匪们推动船桨跑了。

    逃跑催动的水声,是一种令人快活的气氛。

    浪荡汉子豪迈的笑了笑,引船朝张皇寨去了……

    这不过是一只最年轻的江匪队伍,由一帮没饭吃的年轻乞丐组成。

    仗着面相扮装凶恶往往能抢夺到一两个孤落的船。

    船队他们不敢抢。

    他们混在大匪寨子张皇寨的名声中。

    他们不想总吃人吃剩赏的饭。

    他们血气方刚……在这一片武力称雄的水域,他们期待一朝风光……

    水上不比陆上,关外来的满人或许不懂怎么处理水上人家的事。

    两百年也弄不懂。

    长江许多湖泊大江的水道周遭,浸染在水里为生的家家户户卧矛藏刀。

    在湘赣交接这一片,杀了人的不是怕官府,是怕仇人的追杀。

    父死,子为饮恨人;兄死,弟为饮恨人;妻污子死,那个男人就要追杀你全家了。

    他们会等在江里,几天几夜不动分毫,只待你出船;他们会等在夜里,从江里摸到你的船上,挑断你的脚筋,再慢慢折磨死你;你高墙大院,他有抛锚的粗绳挂到你的墙头;你狡兔三窟,他会提着短刀日夜寻找着你,势必取你的热心活肝去祭妻儿。

    一群桀骜不驯的野蛮汉人。

    一群在满人统治下更是难以驯服的汉人。

    一辈子却也知父子传承,兄弟大义;他们奉汉字,逢年过节,教书先生也烦他们家家来讨对子;他们信奉河神,水上抢劫出来干买卖先要拜一拜河神,跑江的也拜,捕鱼的也拜;关公他们知道是那个,屈原岳飞他们也敬仰。

    同样的汉族血脉。

    深夜,躺在暖床上左拥右抱的辽四在梦里深深被惊醒了。

    他感觉到一个人死了。

    一个在印象里模糊不清的人。

    他又感觉到一把锋利的长刀在寻找他的主人。

    奇怪的感觉。

    他坐了起来,他要驱散这种令自己不安的情绪,他掀开了锦缎制的被,翻身上了白卿柔软的身子,激起女人柔腻的呻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