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知道什么事吗?”
通信兵摇摇头说:“电话里没说。”
等我们来到军部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后来的都站到院子外边去了。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我站在廊下看着俞中诚在正堂屋子里拉回地踱步,一次次催问通信兵接通方面军司令部没有。张灵甫则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墙上的地图发呆。我心想,估计是又要打仗了,美国已经在日本扔了两颗原子弹。苏联红军在东北摧枯拉朽般地合围了几十万日本关东军。眼下我们南京上海等地还没有收复。这次召集我们来,应该是要和日本人决战了。
方面军的电话接通了,俞中诚大步走上前拿起电话说:“我是74军俞中诚。”
院子内外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我看见俞中诚的脸色变了,变得苍白,眼角落下了泪花。他缓缓地放下了电话。张灵甫走上前急切地问:“军座,发生什么事情了?”
俞中诚无力地走到桌子前坐下,眼泪不停地在流,半天他抬起头看着满院子的人声音颤抖地说:“日本人投降了!”
一声“二踢脚”的爆炸在远在响起,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而后整个芷江城顿时沸腾了,到处都是鞭炮声,百姓们涌上街头敲锣打鼓,美军驻地那边的上空各种枪支的响声响成了一片。
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疯狂了,大家抱在一起声嘶力竭地喊叫着:“鬼子投降了!鬼子投降了!我们可以回家啦!”我们尽情地发泄着,孩子一样的号啕大哭。八年了,三百万将士战死沙场,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坚持,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挂在墙上的日历,那天是1945年8月15日。一个让中国人时代永传的的日子。
我突然想了什么,我站起身挤出院子,从这些哭喊的汉子们身边走过。我跑上大街,在欢乐的人群中艰难地前行,眼泪一直在流,我顾不得擦去。林雪就站在医院门口,她的脸上也满是泪水,我冲上台阶,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我们两个紧紧地贴着,眼泪流在了一起。那泪水是甜的,我们终于可以结婚了。
几天后,我来军部例行述职。张灵甫的住处就在附近,于是我便去看看他。一进院子,我就看见张灵甫蹲在角落里,正满头大汗地给他种的花草浇水施肥。见我进来,他直起身子张着满是泥土的手笑着说:“烟在屋里的书架上,自己去拿。”
我进了屋子,看见书桌上有张灵甫刚写好的一副字,笔锋刚劲有力,颇有神韵。拿了烟出来后,我笑着说:“副军座,您的字可是越来越好了,我都看不出跟于右任大师有什么区别来了。”
张灵甫一边洗手一边说:“过奖,过奖。我还差得远呢!”
我递给张灵甫一支说:“您也来一根?”
张灵甫摆摆手说:“戒掉了。”
我点上问:“真的?”
张灵甫认真地点点头说:“上次在重庆,校长召见我单独谈话,对我感触颇深啊。校长跟我说,烟酒之类的东西虽说是好,但是于身体有害,劝我彻底戒掉。我已经向校长保证不再碰了。”
我坐在板凳上说:“我可是戒不了了。”
张灵甫在我身旁坐下笑呵呵地说:“那次你们抢亲可真够热闹啊,机枪都用上了,这边军部听得清清楚楚,俞军长以为出什么事情了,特地叫人去看看。”
我也笑了:“弟兄们一高兴,闹得有点出圈了。”
张灵甫问:“你什么时候啊?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一听这话我脸红了,说:“等我会北平见过我父母再定日子吧。”
张灵甫看着他的花草问我:“想过以后的事情吗?”
我转过头疑惑地盯着张灵甫问:“副军座何出此言?”
张灵甫幽幽地说:“眼下美国人正忙着筹备国共谈判,可能要在重庆举行。”
我问:“真的要谈了?”
张灵甫点点头说:“肯定要谈,美国人希望我们两边不要内战,想让我们共同治理国家。”
我问:“能谈成吗?”
张灵甫摇摇头说:“十有*是谈不成,就算谈成了。出不了几年,我们两边肯定还是要在战场上见面的。跟共产党的仗还没打完呢。”
我沉着脸自言自语地说:“中国人的逻辑,一山不容二虎。”
张灵甫说:“我在重庆时跟校长说,现在日本人已经是疥癣止痒,共产党才是心腹大患。这些年他们的实力扩充了不知多少倍,如不早作了断,恐夜长梦多。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默默地抽着烟,半天才说:“我当初投笔从戎只是为了打日本人,如今日本人投降了,我也就没心情再穿军装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我只想回家了。”
张灵甫叹了一口气说:“你这种想法的人很多,重庆已经收到不少各部队军官的退役申请了。但是都被驳回去了。”
我问:“看来我是没得选择了?”
张灵甫反问道:“我们军人有选择吗?”
我又点上一支烟,透过烟雾看着张灵甫眼睛问:“那您是怎么想的?”
张灵甫一脸正色地说:“人各有志,你这么想我不怪你。但是我张灵甫能有今天,全仰仗王钧座的提携和校长的抬爱。作为知恩图报的人,我必将追随到底,上不负国家,下不负堂前的二老。”
在张灵甫坚定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他对未来的憧憬。我知道他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张灵甫可以作为一个榜样,让那些心怀理想的人去顶礼膜拜,他几乎具备了英雄人物所以的气质和属性。为他的国家,为他的理想,为他的恩人们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跟他截然相反,我什么都不求,只想跟林雪去过陶渊明笔下的悠然生活,不去管那些世俗之事。可是摆在眼前的是,我可能要再面对另一场战争,无论结果如何。之后我才能去想我要的东西。一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阵发冷,别人的战争已经结束,可我的还要继续,而且生死不知。
我们两个人各想各的心事,沉默了很久张灵甫说:“咱们下个月要接受日本第68师团的投降,你们58师负责他们的铃木旅团,我和蔡仁杰商量过了,由你跟日军联系,负责受降仪式前的沟通和准备工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