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医院就在眼前,那盏门头的油灯,让我觉得温暖。我走进院子,来到林雪的宿舍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开门的是淑芳。
淑芳披着衣服站在门里笑着说:“是大哥啊。”
我说:“林雪在吗?”
淑芳说:“林姐在病房呢,我去给你叫去。”
我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你回去睡吧。”
说是病房,其实就是一座仓库。里边很黑,到处都能听到伤员的呻吟声,让人有点不寒而栗。在最里边有一抹亮光,林雪的背影在微软的灯光下显得那样的憔悴。我轻轻地走了过去,此时她正在?一个伤员换药。听到脚步声,她直起身子疲惫地笑了笑说:“你怎么来了?”
我走上前说:“睡不着,来看看你。”
林雪又弯下腰继续工作着说:“帮我举着点油灯。”
我把油灯举到近前,灯光聚焦在一个伤员血肉模糊的腿上,这条腿伤得很眼中,根据我的经验非截肢不可了。林雪用镊子很小心地把已经粘在伤口上的纱布撕下,动作轻柔,缓慢。
那个伤员嘴里“哎呀”了一声。
林雪抬起头冲他轻柔地笑着说:“我弄疼你了?”
伤员欠着身子,咬着牙说:“没事,林大夫,您弄吧,我忍得住。”
林雪用棉签蘸着药水一边消毒一边说:“忍着点儿,有点疼。”
伤员说:“林大夫,您跟我说实话,我的腿不会被锯掉吧。”
林雪摇摇头说:“不会的,下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伤员说:“我能回家了吗?”
林雪点点头说:“伤好了,你要是愿意就可以回家了,这条腿不会耽误你生活的。”
伤员说:“太好了,我想家了,太想了。”
林雪歪着脑袋说:“我也想。”
伤员问:“林大夫,您家里还有什么人。”
林雪用手背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有父母和哥哥。”
伤员问:“他们都好嘛?”
林雪摇了摇头。
林雪处理完伤口说:“好好睡觉,伤口就好的快,听话。”
林雪走到另一个伤员床前微笑着说:“你怎么样了?感觉那不舒服?”
这个胸部中弹的伤员有气无力地说:“伤口有点痒。”
林雪说:“这是好事,证明伤口在愈合,长肉呢。千万别碰。”
伤员点点头。
林雪心细地看望每一个伤员,她的脸上永远保持着温馨的微笑,平和的神情,我看得出来每一个伤员看到林雪时,都像在黑暗中看到光明一样,让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林雪的笑容、话语就是最好的良药,她的身影让这个充满了死亡味道的地方,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一个全身裹满纱布的重伤员几次想抬起手,林雪做到他身旁说:“你想说什么?”
伤员肿胀的嘴唇微微抖动着,似乎在说话。
林雪伏下身,耳朵贴在伤员嘴上说:“说吧。”
听完,林雪直起身子说:“想听歌呀。”
伤员眨了一下眼睛。
林雪拉住他的手,轻声地唱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歌声轻轻地在仓库内回荡,轻灵圣洁,像是童话森林中精灵的挽歌去抚平每个人身上的伤痛,所有的伤员都牵起身子,呆呆地望着林雪,这个在战火中给与她们温暖和依靠的女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水,轻声抽泣着。
那个重伤员嘴角始终带着微笑听完了林雪的歌,林雪站了起来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轻轻地掖好被角,转身跟我说:“他死了。”
夜空下,我和林雪肩并肩坐在台阶上,林雪摘下军帽,拢了拢那头乌黑的短发,说:“每次进病房,我的心都跟被掏空了一样,明知道要截肢,我还得笑着骗他们,让他们安心养伤。看着他们这样痛苦,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有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他们都是英雄,不应该这样,太不公平了。”
我说:“你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和最有力的支持。”
林雪叹了口气把头靠着我肩膀说:“你是我的依靠,没你我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面对这些。”
我把林雪搂紧怀里说:“我们会有希望的。”
林雪说:“抱紧我,我怕。”
我紧紧地拥着林雪,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林雪双肩抖动,“呜呜”地哭了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