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五更,天还黑着,正德便醒了,刘瑾贼眉贼眼的溜进来,帮正德更了衣,仍出东安门到那宅院。谷大用和钱宁已经一身劲装打扮在候驾,豹儿系在院里的一株槐树上,还有四匹大宛马。
豹儿见着正德,咴咴的欢叫不已,正德上前拍拍它的脖子,笑道:“好豹儿,朕要带你去外面的大好天地逛逛,还要在草原上和那号称铁骑的蒙古人较较脚劲,你到时可不要丢了朕的面子。”却又问谷大用,怎么多了一匹马,谷大用说那是用来驮杂物的。正德点点头,自去房间更衣。
众人整理了装束行囊妥当,正德也换了身劲装打扮出来。
只见正德一身灰色的短打衣裳,腰束桃红丝带,猩红色的缎子披风,背着黑色锈花箭囊,囊里套着把镏金硬弓,马上挂着一支丈八乌黑枣木长槊和一支六尺护手短槊,还有一壶白翎箭,坐在纯白色的豹儿上,端的是少年英姿神采奕奕。众人见了,心里都赞了一声好。刘瑾却是换了一身家仆的灰衣打扮,笑嘻嘻向正德作揖道:“公子,我们起程吧。”
小手一挥,道:“好,大军启程。”说完,一策豹儿,飞的跑了出院门,众人又是看得口瞪目呆,刘瑾忙笨手笨脚爬上马,口道:“快追啊!”谷钱二人飞身上马,拖了驮马便跟出,一路狂奔。
此时天色还黑,只是东方微亮,路上行人稀少,正德向着日出方向疾驰,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了,连加几鞭,带着刘瑾三人,五骑从灯市口直冲朝阳门。
迎面一顶二人官轿,三五随从,正德策马一掠而过,吓得轿夫几乎把轿子掉下,摇得轿里官员生恼,伸出头来正想骂人,却见三人手举牙牌大喝:“番子办事,行人避让!”忙又吓得缩回头去,心里暗骂这番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不一会儿,已经冲到朝阳门。那守门的卫兵正在盘查入城的官员,却见四人五骑正冲过来,立时警觉,却又听到当前一骑全付弓槊,后面三人大叫番子办事,手执牙牌,那值日军官眼厉,忙叫城门众人闪避,顿时鸡飞狗走,打翻十几只菜筐,走散几十只羊儿。正德五骑如旋风一般掠过,扬起一股轻尘,瞬眼便冲出了城门。
有个小军甚是气愤,低声向那军官道:“四舅,这番子也太不象话,这样就敢冲关,你却还帮他们开路。”那军官白了他一眼,又敲了他一记脑角,道:“你娘的,站了半年城门也不懂看看排场长长见识,你见过四人骑五匹纯血马,其中一匹还拿来做驮马的吗?那不是马,是白花花的银子,一般的番子有这个排场?”小兵心里不服,嘀咕道我娘不就是你妹妹。
那军官自转身望着正德五骑卷起的尘土,喃喃道:“莫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出了城门,正德玩得痛快,正要放开豹儿脚力再奔一程,却听刘瑾在后面惨叫连声:“公子,公子,走错道了,走错道了。”忙收住马缰,三人上得前来,只见刘瑾死死伏在马背上不敢动,口道:“公子,咱们是要向西北走的啊,你莫非是要去天津卫?”
正德搔头笑道:“这只顾着跑得欢,都不理方向了。”又问刘瑾:“你这个模样儿做什么?”
刘瑾哭着脸道:“咱和这畜生没见着几天,人马两生,控不住。”
正德点头道:“这人马相熟是要些日子,但也不如你这么生。”
谷大用笑道:“公子,咱们中原的人,自小不与马只为伴,本就控马不佳,一般的骑兵组队没一年不成行伍,要三年才练得奔袭骑射。不比得公子自小便练习弓马,控马之术娴熟。老实话,我这座下马儿刚才奔得快时,也怕坠了下来呢。”钱宁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这怪不得刘公公。”
“也罢,咱们便走慢些儿,这叫刘公公会露了行藏,你们以后便叫他刘先生吧。”
四人当下认了路儿,便绕着路儿,放慢脚力向西北行去。
绕了半圈京城,四人才寻得向鸡鸣驿官道,那官道居然是用片石铺就,甚是平伏。
此时朝阳升起,官道上甚是繁忙,有押送犯人的官差,也有推着大车的商贩,一窝儿的都挤在官道两旁,留着正中一条大路没人行。正德问了谷大用,才知那是留给钦差和往来急驿的道路,旁人去走便是越制犯了皇法,所以没人去走。正德点点头,也不胡来,只顺着两旁人流小跑。
行不多时,只听远处一阵铃响,过了好一会儿,铃声渐近,一骑小跑着迎面以来,马上之人着对襟红衣甲衣,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
“这是驿卒吧?”正德问道。
“正是。这只是普通驿信,所以是普通马速脚力,若是八百里加急的话,也是快得四蹄离地的。”谷大用答道。
“这三十里一驿,若是跑得这般快,那马儿换下来里已是九死一生了。”正德皱眉道。
“对,公子爱马,自然是爱惜马儿。但军情急如火烧,一刻也不得停,也管不得那马儿了。”
“唉。”正德没来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可惜那马儿,还是别的。
这时正是春光大好,官道两旁景色虽不是绝好,却也是绿水青山,正德心情也好了起来,一路和三人说笑。
一路上渐行,官道两旁人烟越见稀少,往来车马却是不断。又听前后马铃郎当,好一会儿,两骑驿卒在正德一行人前相遇,一骑高声喝道平安,一骑应道顺风,两马相错时,二人一击掌,又各自策马而去。
“那是二人通报路上消息,也是打个招呼,没别的。”谷大用见正德望着自己,便笑道。
一路上往来驿卒不断,隔得三刻钟便有一骑。正德叹道:“果然是千古名驿,看这往来驿马流水不断便知了。”谷大用道:“这还不是忙的,若果边关起了烽火,这驿马是一匹接一匹的,一刻也不消停。”
眼前官道边又见得一处房舍,旆旗高挂,原来是所驿站。正德道:“走了这些时候,才行得一驿。这离鸡鸣还有多少驿?”钱宁道:“奴才打听过了,共十二驿。”正德道:“咱们时间不多,要快些才好。”
于是四人放开马儿快跑,路上行人见正德四人鲜衣骏马,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纷纷相让,走得极顺畅。到了响午,又是过了一驿。
正德一则有些口渴,二来也爱惜豹儿马力,见前面路旁有条小溪,便要停下休息。四人放了马儿去溪边饮水。刘瑾也解下水囊给正德,正德喝了口,便道:“这一早才走得两驿,何时可到鸡鸣驿。”
“皇上,咱们早上是出的朝阳门,又绕京城走了半圈,算起来,已是误了一驿了。”刘瑾道。
正德想了想,点点头,心里盘算,大概一天行得五六驿,十二驿刚好两天,和马二牛说的也对得上。
休息一会儿,正德忽得肚里咕咕作响,便问刘瑾可有干粮,刘瑾谄笑道:“皇上大可放心,这饲养马匹的黄豆杂料,奴才倒是有备的。”
“朕问的是人吃的干粮,你可有备得?朕肚子饿了。”
“啊?”刘瑾哑口无言,心道不是吧,皇上要吃那个,忙道:“咱们到前面驿馆落脚,自有那吃的。”
正德眼一瞪,道:“大军开拨,难道只备这马的饲料,那士卒们吃什么?”
刘瑾心中只是叫苦,暗叹道奴才不好当,天知道当皇帝的也喜欢吃干粮。这里,只听得正德又喝道:“谷大用何在?”
“末将在。”谷大用从溪边小跑过来。
“这粮草不济,押粮官如何论罪?”
“这。。。。”
“快说!”
“按律,当斩。”谷大用也不知何事,唯有小声回答。
“好,人来,将刘瑾推出辕门斩了!”
“吓?”谷张钱三人吓得叫出声来。刘瑾几乎哭出声来,爬过来抱着正德大腿,手脚战抖,只是说不出话来。
“嘻嘻,朕是开玩笑的,你起来吧。”正德嘻嘻笑着扶起刘瑾,又道:“刘瑾你记着,这次朕是说好来春游的,不怪你。但你记着,粮草是三军命脉,不得儿戏,有朝你跟朕亲征,这粮草你得帮我管好了。”
刘瑾松了口气,只得嘻嘻陪笑。
谷大用忙叉开话题:“皇上,咱们刚才心急,在前一驿就应歇脚用饭,这会儿不如折回去吧。”
正德手一摆,摇头道:“这兵事急如火,哪有回头吃饭的。咱们前面用饭吧。”
四人整理好行装,重又上马赶路,又奔了二十里,前面果然又有一驿站,四人下马入内,驿长见四人虽无官服,但座下四匹却是纯种大马,知不是寻常人物,便客客气所地上前索取勘合,刘瑾二话不话,便掏出镇抚司牙牌,吓得那驿长连说得罪,心里却是奇怪这镇抚司穿了便服办差,莫不是有什么大案?恭恭敬敬招呼四人坐下,捧上茶水,又捧出一大盘馒头和一小盘驴肉。
刘瑾哪里吃得这样粗食,却见正德大口大口的吃喝,不由心里大呼奇怪。
其实正德也吃得口舌生涩,但心想,我大明士卒吃得,难道我吃不得,将来如何和三军并肩杀敌。故也不理得许多,只管大口的胡乱和着茶水咽吞下去。谷钱二人倒是穷苦人出身,自是吃得,谷大用道:“果然是天下第一驿道,这馒头的面还是精面。”
正德吞下一块驴肉,问道:“这精面好不好?”
“好,当然是好,这寻常百姓还吃不着呢。俺小时要过年才吃得这等精面馒头。”谷大用啃着馒头,含糊应道。
正德又是大吃一惊,心道,这寻常百姓家,原来是吃这等食物。于是慢慢细嚼那馒头,心里思绪万千。
刘瑾只道正德终是吃不惯,难以下咽,便谄笑道:“公子,这不比家里,离这京师越远,吃食都越是粗陋,还得习惯些好。”心道小皇帝快打退堂鼓,咱们回宫里吧。
正德点点头,又大口啃食。
众人吃饱了,驿长拿了册子要刘瑾用符画押,刘瑾眼一瞪,道:“吃你几个馒头还画什么押?”那驿长战战兢兢,又道:“这米饭倒是事少,但四位的马儿是上等的名种,咱只管喂的是上等的饲料,价格贵着呢,这个。。。”
正德道:“咱们也不让你吃亏,刘先生,和他计价,咱们付现银吧。”刘瑾唯有付了银两。
四人出驿上马,正德忽道:“刘瑾,咱们还是低调些好,这镇抚司终是天子近卫,太张扬则容易露了咱们行藏,路上还是去客栈吃住吧。”刘瑾称是,又和谷大用打了个眼色,谷大用双手一摊,显是无奈。
四人又过了一驿,钱宁策马上前道:“公子,这天色将晚,不如抄道去昌平过夜。”
“不必,咱们沿官道直去,日落前如有客栈便借宿吧。”
三人无奈,唯有从着正德性子。
日落前,四人到了一个三岔口,问了路,果然右侧是昌平,左侧是直去鸡鸣驿。正德见天色将黑,前面却是山峦起伏,心里有些犹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