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尺明堂坐天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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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无事,正德自然是马照跑,书照读,直到了黄昏时分,上完晚课,便对随侍的刘瑾道:“联明日要出城一趟,去和朋友饮酒,不想你们派人像耗子般整天在联眼皮底下钻来钻去,到时败了朕的酒兴,吓坏了朕的朋友,朕不会放过你们。”顿了顿,又道:“朕的朋友,就是你们的朋友,你们也不要去惊扰人家,联不想镇抚司的访单上有他们的名字。”

    刘瑾躬身道:“皇上,这圣体是何等的尊贵,总要提防些,那些小民粗鄙不堪,我等是怕他们不识礼数,惊扰了皇上。”

    正德瞪眼道:“马大哥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难道会对朕不利?况且他们不知道朕的身份,只会当朕是朋友,更不会伤害朕。你们八个,也不想想,朕何时又嫌你们粗鄙了,还不是和你们同台吃饭饮酒。”

    刘瑾谄笑道:“奴才今日看了访单,那张元吉附籍京师多年,那马二牛却是个皮货贩子,来历不是太清,所以有此一说。”

    正德点头道:“你自是对朕忠心的,朕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吧,你们要跟就跟的远些,不要太近了。刘瑾,你回头着司礼监下个规矩,以后掌灯后,非经朕的批准,任何人不得进入乾清宫。明日黄昏,你也不用守宫门了,把事情安排好,便与张永谷大用二人,带上二十坛新丰酒,随朕出城饮酒玩耍去。”刘瑾听了大喜,忙领旨谢恩。

    正德想了想,又道:“把豹儿一道带上,朕还是觉得骑马舒服。”

    却说刘瑾晚上离宫后,出了东安门,坐了四人大轿,回到石大人胡同的新宅,已是万家灯火。刘瑾进了二堂,只见七虎都已迎在二堂门前。

    刘瑾挥挥手,道:“自家兄弟,省了这些礼数吧。”

    魏彬笑道:“这是大哥家里,咱们总要讲个规矩。”

    刘瑾道:“咱的家,就是大伙儿的家,客气什么,里面坐吧。”八人说说笑笑,刘瑾在正中偏左坐定,各人按了排行就坐。

    张永笑道:“大哥这新家倒也宽阔。”

    “这不就是想大伙在外有个聚脚的地方么,老四你别眼红,赶明儿,你也寻个新宅,你现在掌着镇抚司,在宫总是不方便。” 刘瑾喝了口茶道。

    张永道:“我倒觉得宫里住着惯了。”

    丘聚插口道:“不就是牵挂着你那个对食的,这宫外姿色好的多的是,而且在自家里还方便。”

    张永脸上一红,刘瑾瞟了丘聚一眼道:“老六,你懂什么,人家这是有感情了,外面的能比得上么。”

    丘聚道:“咱不懂,行了吧,不过咱也想在外面有个宅子,你看大哥,回到家里,就是家里的主,说一不二,那才叫爽,比在宫里做奴才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刘瑾哼了一声:“在座的都是在宫里做奴才的,这做奴才还分个三六九等,咱们是皇上的东宫旧人,谁敢给面色咱们看。”丘聚张了张口,却又闭口不语。

    刘瑾扫了众人一眼,道:“今天是初九,按例十五才是大家的聚头日子,今天所以咱要大家来聚一聚,是要说说昨天皇上出宫的事。”顿了顿,道:“皇上出宫,结识了两个商贩,这本没有什么,但皇上却为了两个商贩,召了内阁,把禁止民间穿着裘衣的诏令都想废了。咱是拉扯大皇上的,还没见过皇上这么听话的,所以想找大家来说说这事。”说完,两眼又扫了各人一番,道:“张永,你先将情况给大家说说。”

    张永点点头,将昨天情况仔细叙述了一遍,又把镇抚司访单上马张二人的情况读了出来,然后眼望刘瑾。

    刘瑾点点头,道:“老四,这事你说怎办。”

    张永咬咬牙,挤了个字:“杀!”

    刘瑾怔了怔,然后眼一瞪:“你他娘的除了会杀人还会什么,这么简单,咱把兄弟叫齐来这里,还商量什么,咱不是白痴吧。”

    张永搔搔头,道:“那,咱也没有主意。”

    刘瑾又望着罗祥道:“老八,你读书最多,你来说说。”

    罗祥想了想,道:“咱也在场,只觉得那马二牛是个粗人,直来直去的,没城府。那张元吉似乎是读过书的,也沉稳,不过看不出什么。咱们也不清楚皇上要搞什么名堂,或者是借此压压内阁,或者是真的想帮帮二人,咱觉得,咱们暂时不妄动。”

    刘瑾点点头,道:“这读书人分析事情就是有条理,和咱家想的一样。不过总要做些事儿,不能让二人和皇上走得太近。老二,你主意多,你说说。”

    马永成笑道:“皇上渐渐长大了,自然要揽权,咱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对咱们八兄弟不也是言听计从么。咱们只要好好侍候着他,别的人针也插不进来,咱们对着皇上的时间总比他们多吧。于今之计,还要严密监视二人,看看他们有否和朝中的要员来往才是关要。这杀是杀不了的,现今这镇抚司,王岳还是掌着印的,走了风声,咱们八人大大不妙,所以杀不得。”又斜眼望着刘瑾:“除非大哥把这司礼监的掌印拿到手,否则,现在咱们什么也干不了,只能静观其变。”

    刘瑾叹了口气,道:“皇上说了,要大婚后才议这事。”想了想,道:“说心里话,咱也不是那种想钱想权想得要疯的人,按理说,咱们也不是愁吃喝的人,但不知怎么,这手里没钱就不舒服,没权就睡不安稳。”

    马永成道:“咱们都是没子孙的人,不花点钱弄点权,这日子怎么过。”

    刘瑾又问:“大伙儿还有什么意见。老三,你说说。”眼望着高凤。

    高凤笑笑道:“咱没什么主意,就觉得皇上不过是贪玩,这十二三岁的小孩,不玩不闹还是个孩儿么,新鲜劲过了,就没什么了。”

    刘瑾点点头,又望谷大用:“老七,你做事最是沉稳,你觉得如何?”

    谷大用沉声道:“我老觉得这二人始终是个麻烦,但杀是杀不得的,还是老二和老八说的对,先看看,然后再说吧。”刘瑾点点头,又望着排行老五的魏彬。

    魏彬嘻嘻笑道:“大哥,还是先吃饭吧,咱肚子里空,想不出主意。”

    刘瑾笑骂道:“你他娘的肚子里都是草,会饿么?除了吃饭拉屎,你还会什么?”众人不由哄笑,魏彬道:“咱是不学无术,大事自有你们抓主意,咱把御用监的月例交足给大哥,就已是大事了。”刘瑾道:“不和你这愚汉计较,也好,咱们先吃饭,稍后再合计一下。”众人大笑,刘瑾吩咐家仆设宴,八人自是饮酒作乐,不提。

    这边刘瑾八虎饮酒,那边刘健府里,也有三人在商量事情。

    这书房门外是个花圃,种满了菊花和竹子,房里摆设极是简单,除了书橱还是书橱,中间有一张书案,只在南面的湖边开了一个后门,在湖上架了一架小廊桥,伸出十余丈,然后是一个小亭,亭上有块匾,写着“快哉亭”,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个内阁大员,就在亭上围着一张小木桌,桌旁还有生了火的炭炉,炉上有一只紫砂茶壶,腾腾的冒着水气。

    刘健呷了口茶,道:“今晚请西涯和木斋来,是想听听两位对皇上废除裘衣禁令的事,有何看法。”李东阳道:“晚生也觉得此事跷蹊,但却想不出个究竟。”谢迁点头称是。

    刘健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肯关心朝政总是好的,这禁令,确也是利弊参半,驰禁两可。”

    李东阳道:“正是。当日礼部上本,户部本来就不太同意禁裘,最后还是刘阁老拿的主意,票拟准了。”

    刘健道:“老夫掌过户部,知道他们的难处。这民间金银流通,本就是有违太祖训示,我大明产银不多,近年民间以银易货,更令银价上升,米价急升,有伤国本,所以禁止金银器皿使用,老夫是支持的。这禁裘,是想断了蒙古人的收入,本也是好的,但也伤了辽东的猎户和以此为生的匠户,是为两败俱伤之策。老夫是不愿与御史台计较,所以准了。”

    谢迁捋着胡子,笑道:“户部也是心痛少了一笔税收,所以反对。晚生也觉得此条过严,曾要御史台再斟酌一番。”

    李东阳道:“皇上力主废除,日间说的话,晚生觉得也大有道理,这衣食足才知礼义,事事都禁止,也不是办法。虽基于祖制,却也违了张驰之道。”

    刘健点头道:“这天寒便要添衣,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谢迁笑着朝北拱手道:“晚生倒觉得皇上虽然年幼,却能体贴臣民,是天大的好事,是我大明的福气。”刘李二人颔首微笑,李东阳低声道:“但愿如此,晚生就怕皇上被那班宦官谗言所蒙蔽。”三人一时无语。

    此时湖上一阵清风吹过,将那炉火扇得通红,卟的跳了一个火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