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桑园河,依旧那么清澈明亮;河边的梯田错落有致:玉米已经出怀,毛豆也已挂荚,滩涂洼地的高粱,穗红叶绿,在微风下摆舞。
已经有三十年了吧。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夏秋青黄不接也是常有的事。母亲这时往往很为难,正所谓年好过,日难熬。
我那时正在本村上小学,天一亮就到学校早读。父亲是生产队长,天不亮就要安排社员下地劳动。
这天,母亲起的很早,在屋内徘徊。父亲正要出门的时候,母亲嗫喏的说:早晨,还没有吃的------。父亲的双脚立刻象坠了一块铅,在原地一动不动;继而是低头沉思,再后来干脆坐下来大口抽烟。
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双手摆弄着衣扣,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时我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看到母亲这样着急,感到十分惭愧。胸口扑通扑通跳着,屋内静的可怕;空气也似乎凝结了。
约一袋烟工夫,母亲慢声细语地试探说:河西沙滩的高粱红了,也许可以------。母亲说了一半,父亲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似的说:对,我派社员先收点高粱吧。母亲立刻脸上露除了微笑,我沉重的心也一下子舒畅起来了。
已经不记得当时怎样来到学校,同学们都已在大声朗读课文了。我木然的翻开一篇课文大声读了起来:拖拉机开到咱村庄马达响,尘土扬,拖拉机开到咱村庄。
大家让开一条路,又说又笑有鼓掌;社员们喜洋洋,围着铁牛闹嚷嚷。
这个要看驾驶员,那个问短又问长。
驾驶员高声讲:人民公社力量强,今天铁牛到咱村,来年一定多打粮。
接着又胡乱翻到一篇:
准跟大哥一个样大哥在边疆,寄来一张像;站在大海边,拿着冲锋枪。
我也挺起胸,抗起小木枪。
回头问妹妹,看我象不象?
妹妹摇摇头,连连说不象,不象;个子没有大哥高,枪也没有大哥亮。
我对妹妹说别看我不象;等我长大了,准跟大哥一个样!
我正读课文,忽然母亲来到学校。向老师说明来意后,我飞快的随母亲向家里跑去。
果然不出所料,门前的院子里已经放有一背篓高粱穗,红彤彤的散发着清香。
“刚分到的,儿子,快和我把高粱粒刮下来。”母亲说着递给我一把锄头。我用锄头刮,母亲用双手在背篓上搓。
其实,高粱只有八成熟,脱粒很困难。加上太阳已下半山腰,母亲又着急,不一会她的脸就涨的通红;时而用手擦下脸上的汗水。
脱下的高粱粒大概有二升了,我正琢磨该如何吃时,母亲说不搓了,快上碾子。我扛了碾棍,母亲端者簸箕来到大槐树下的石碾上。石碾推起来很沉,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推了有两烂吧,筛下的面粉有一升多。眼看太阳照在了大槐树上,母亲赶紧收拾起来回家做饭。
“天不早了,只能做贴饼子了,”母亲说着开始和面,我坐在灶旁烧火。母亲很熟练,不一会就贴完了。
刚做好,父亲便下地回来了,其时太阳已经照到院子里了。
“哎,高粱真是好东西,种下刚三四个月就能吃了;锅里贴了十来个饼子呢。”母亲边擦汗水边说,象是对父亲,又象是自言自语。
开饭的时候,我掰了一小块饼子,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香;母亲再三催促,我只说已经很饱了。为此,母亲很生气。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现在早已不为温饱发愁了,母亲也已逝去多年。
去年的秋季,我因差到了锦州的义县。那里种有许多高粱;同事们都去参观一个很有灵气的寺院了,说辽沈战役的时候有两颗炮弹落在院里,都没有响,那里供有真佛。
我没有去寺院。
在大片的高粱地旁,我驻足凝视。碧绿的叶子上火红的高粱穗正迎风摆舞;三十年前往事又浮现在眼前:母亲微笑着边擦汗水边说,高粱真是好东西------。就是这些高粱,吃起来口感干涩,现在都用来酿酒和做饲料了;可是那时食物短缺,我们曾经为得到它那么欢欣鼓舞。
看着眼前这一望无际的高粱,我喃喃自语到:母亲,高粱红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