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路上,听说运送将军遗体的船队已经回到夏州,正在不眠不休的往回赶。”
“夏州,没想到我们夏州一别,竟成了天人永隔,可惜他一腔抱负···”完颜灵秀轻声呢喃着,神态要比几人想象的平静很多。
安详的小灵儿,土古论却再也没有勇气说什么,在灵秀疑惑的目光之下,逃一样的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郡主节哀,有什么话等你回来再说。”
土古论终止了会面,岳震也长长出了一口。他不敢想象,当一个刚刚得知失去丈夫的女人,又听说将要去陪葬,她会有什么反应。对岳震来讲能拖一天算一天,他自己的烦心事已然让他心力交瘁,不想因为再生枝节,而拖延了归期。
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事没有做,岳震迈开大步去追赶土古论。柔福跳上马车,又把帘子放下来,昏暗的车厢里,她对脸色苍白的灵秀郡主轻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我是大金郡主,是女真勇士夏金吾的妻子,我不会在你们汉人面前流泪的!”
若是在前两天,柔福听到这样的言辞,一定会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可是此刻的柔福却低下头,看着完颜灵秀紧握的双拳,看着她因为太过用力失去血色的纤细手指。
一样是皇家女子,柔福突然感觉到,原来自己很幸运也很幸福,至少她还有泪水。
魂不守舍的土古论听到脚步声回头,错愕的瞅着赶上来的岳震问道:“怎么,震少还有什么···”
“呵呵,已经让你们看过郡主了,你们是不是也该让本少见见哪一位啦。”
“哪一位?噢···”土古论恍然苦笑笑说:“震少好精明啊,那些废话老夫就不说了,相信震少也不会为难老夫,请。”对于老尊者的警告,岳震嗤之以鼻还送他一记白眼,两人一同加快了脚步。
完颜雍老远就迎上来,劈头问道:“尊神,小灵儿还好吗?”
土古论不知该如何作答,岳震哼了一声说:“哼,雍南王多此一问,你认为君主还会很好吗!”完颜雍随之脸色一暗,眼圈红红的低头不语,岳震也不忍再刺激他,低叹道:“唉,她比我们都坚强。走吧土老头,咱们去办正事。”
“办正事···”完颜雍疑惑抬头,看到了土古论带着岳震向马车那边走去,他脸色一变急忙追过去。
来到马车前,岳震侧目看看气喘吁吁的完颜雍,皱起了眉头,完颜雍脸上不寻常的紧张让他疑窦丛生。示意护卫撩开车帘后,土古论抬手挡住了要上车的岳震,看他态度坚决,岳震只好摇摇头凝神看去。
正面坐在车里的人,因为光线突然变强眯起了眼睛,也正好与岳震四目相对。
不对头!岳震虽然一时不清楚什么地方别扭,但是车上的头发灰白,消瘦却不失秀气斯文的中年人,就是让他感觉不对。
转动眼睛,他把视线投向身边的完颜雍,本想泰然对视的完颜雍,明显敌不过他犀利的眼神,微微转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假的!心头笃定的岳震翘起了嘴角,根本不用上前问什么,从肃王那里问来的小秘密成了多此一举。没有任何表示,他转身就走,完颜雍和土古论在他身后对视一下,两人左右紧紧跟着他,完颜雍不停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岳震嘴角带笑,脚下的步伐不紧不慢,可是他内心却翻起了滔天巨浪。他没有想过,完颜兄弟俩真的敢拿一个假皇帝来糊弄他。
怎么办!拆穿他们当场翻脸?交易势必无法进行下去,下一步呢?退回石头城吗,此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不说,晏彪和那些义军兄弟得知女真带来个假货,还能心甘情愿的退回去?一场实力悬殊的血战不可避免。
种种可能在岳震脑子里飞快的闪过,逼着他很快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将错就错,陪着女真人把这出戏演下去,他不想,也不能在这里纠缠下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呵呵,两位就不要送了。”离开女真人的大队,岳震停步回身笑道:“你们可以带着皇帝跟着我们,那些骑兵不行,不要让他们出现在我的视线内。只要你们安守本分,到达三岔集后,我就会把郡主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们。”
望着岳震快步离开的背影,完颜雍和土古论没有说什么,眼神的交流却包含了很多的意思。土古论先是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其中想要表达的意思,恐怕完颜雍也未必全部领会。
回到队伍的前列,岳震翻身上马挥手喊道:“出发!烽火堂开路,我来断后。”
晏彪驾车从岳震夫妻面前缓缓驶过,看着马车旁边兄弟们一张张兴奋的面孔,他只能在心里暗暗道歉:兄弟们,对不起了,为了让大家能安全的回去,只好骗你们了。
侯勇赶着平板车夹在队伍里慢慢过去,岳震夫妻两个跟着队伍的最后面。大队还未全部走下空地,土古论、完颜雍和铁狮子门几人就跟了上来,乌郎节赶车,术虎夫妇和其余三位统领护着那辆马车。
女真骑兵果然听话呆在原地没动,岳震这才催动黑马走下那片空地,完颜雍他们紧随其后,双方的距离也就是十丈左右。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走过半天的下山路以后,他们才真正体会果然如此。下山原来要比上山更加耗费体力,尤其是一些坡度陡峭的弯路,就连骑术很好的岳震夫妻都不敢冒险留在马上,只能牵着马小心翼翼的步行。
后面的完颜雍他们也是一样,马车在这种山路上向下,让人看着更加提心吊胆。幸好有铁狮门几位高手,才没有发生失控冲下来的情形。
远远的看着他们这样费劲,岳震猜想前面的晏彪他们多半也是如此,不过柔福坐镇,还有烽火堂诸多兄弟,他也不太担心。就这样一直磨磨蹭蹭的走了多半天,天色将暗时山势才渐缓,两旁的树木也越来越茂密。脚下路好走了许多,岳震就对这样的行进速度不满意了,这和他预想的两天出山,相去甚远。
夜幕降临,队伍停下来就地露营。大家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整个队伍拉得很开,为的是避免被人一下子包围。
跑到前面帮着柔福他们将马车安排停当,岳震重回队尾和妻子会合。完颜雍那些人依旧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离,搭起了帐篷。夫妻两个卸下马鞍铺上毡子,面朝着女真人的方向半躺着休息,两方人马也都相继安静下来。
“夫君,早晨去看过皇帝后,你的脸色可不对。”蜷在丈夫臂弯里的拓跋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憋了一整天的疑问。
岳震赶忙抬头四下看看,确定没有人刻意关注这边后,伏到妻子耳边道:“假的,完颜雍带来的那个人是假皇帝。”
拓跋月立刻瞪大了眼睛,自己伸手捂住了嘴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丈夫,好半天才放下手。“为什么不揭穿?晏彪和兄弟们总有一天会发现,他们知道是你与金人合起伙来骗他们,你怎能解释清楚?”
“没办法,我也只能说完颜家那两个混蛋够阴险。”岳震抱紧怀里的妻子,低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认倒霉,吃下这个哑巴亏。如果拆穿了翻脸打起来,咱们好不容易扭转过来的形式,又付之东流。反正原本我也没打算救那个皇帝,让晏彪他们安全撤离,咱俩就大功告成,等他们以后发现了。嘿嘿···我也可以说是被完颜雍骗了。”
“你这个坏家伙···”拓跋月仰起脸,在丈夫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娇笑低语。“柔福呢?她可是不容易骗的哦。”
顽皮的娇妻憨态可掬,岳震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咧嘴苦笑说:“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解释吧,毕竟亲疏有别,眼下肃王一家能安全回宋,对柔福来讲才是最重要的。”
安静的点点头,拓跋月惬意的紧贴着丈夫,闭上眼睛喃喃道:“是啊,你们先前不是担心这个皇帝回去惹乱子吗,这下好了,皆大欢喜。我们女人家才不管他谁坐天下呢,只要一家老少平平安安的就好。”
岳震暗自苦笑,傻媳妇你那里知道啊,夫君我恨不得弄个真皇帝回去呢。不过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说说。
“月亮睡吧,土老头那边我先盯着,后半夜你再替我。”
“还盯什么盯呀,他们现在是心里有鬼,怕咱们变卦。你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就已经偷着笑了。一起睡吧,昨个晚上你就没睡好,把你累坏了,我可不依。”
听到妻子丝丝入扣的分析,岳震想想也哑然失笑。可不是,完颜雍、土古论暗地里必定患得患失的惴惴不安,哪有还有偷袭的心思?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也可以说是在人质交换之前,最安全的一个保障。
窃喜过后,岳震不免又有些替完颜灵秀感到难过。完颜两兄弟口口声声如何钟爱这个妹妹,可是这种表现,真是让他觉得心寒。
而且完颜亮兄弟这么做的动机,也让他很费解。将钦宗放回去,至少可以让大宋政坛乱一阵子,这种便宜事,那哥俩难道看不明白?还是有什么隐秘的缘由,让大金的最高决策层不敢用这一招?
不用提心吊胆,岳震反而胡思乱想的睡不着了。把钦宗弄回去的计划已然落空,岳家的潜在危机迫在眉睫,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回去,见机行事。疲惫至极,他却大睁着眼睛难以入眠,仰望凄冷的夜空,他不禁暗暗祈祷。
老天爷,你就不要在耍我了!也千万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了!等换回那个假皇帝丢给晏彪他们,我就立刻走人···对了,明天抽空去问问侯勇···
蹬蹬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打断了岳震的思绪,他急忙循声望去,夜色中晏彪急匆匆的快步而来。
“震少,柔福帝姬发觉刚刚有人在窥探我们,现在不见了。帝姬要看护郡主不敢离开,让我过来问问震少,是不是需要大家集中起来,以防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