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肃王扬眉睁目,一脸的不相信。
岳震从容笑道:“既然您无意重回名利场,何不卸下肩头的担子,做一个默默无闻的闲云野鹤。”
“老朽现在不过是一个老迈囚徒,何来担子?”
“呵呵,当事者迷,旁观者清。王爷您这一生,最重的担子就是‘肃王’二字,如果您放得下这两个字,又何来诸多羁绊?回到江南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养几亩薄田,与老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岂不快哉。”
“你是说···隐姓埋名!”肃王豁然开朗,平日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
欣然点头,岳震接着道:“知道您真实身份的人不多,小侄也会让他们永远藏在心里。我们不说,您自己不说,有谁会知道您就是当年的肃王爷?”
看着在自己的一番努力下,肃王的心眼活动起来,岳震又下了一剂猛药。“再说,只要咱们低调行事,就算朝廷获悉您回归的消息,皇上为人为己,能不体谅您的难处吗?会成心让把这个消息搞到人尽皆知吗?”
肃王慢慢从吃惊中平静,眼前这个少年人在他余生漆黑的路上,拨亮了一处火光。肃王怎能不怦然心动?刺破黑暗的光明就在前方···
“我走了,大哥呢···”忽然想到了什么,刚刚有些振奋的肃王又低下头,喃喃道:“这件事过去后,大哥肯定还会被押回来,嫔妃们都已过世,如今只剩下他孑然一身。如果我再走了,大哥就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黯然低头,同情,伤感,但是岳震没有忘记告诫自己,不要冲动。
“王爷,小侄不说您也能够明白。就算钦宗皇帝身在此处,我们不能,也不敢带皇帝离开此处。不能,是因为我不想去挑战女真人的底线,把他们逼急了,谁也别想离开。不敢,就更简单了,我不想做挑起大宋内乱的罪人。”
自觉该说的都已经说过,岳震站起来望着仍在犹豫的肃王说:“您仔细斟酌吧,不过一两日内,大金渤海王就会赶到,到那时,我们随时都会离开,望您早下决断。”
走出石屋岳震不由一愣,肃王妃、柔福还有赵慎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只是不知一家三口都听到了什么。
肃王妃含笑点头,领着儿子走回石屋。和柔福四目相对的岳震,看她一脸忧愁,眼含泪光。心痛不忍间,想说些劝慰她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闭上嘴巴,叹息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震哥···”柔福在身后低语轻唤,无助的她恨不能扑进岳震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知道那个温暖的怀抱已经不属于她了。
岳震停住脚步,背对着少女说:“不要逼王爷了,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很难。不管怎样,好好的陪他们几天吧,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说罢,他迈开大步逃跑一样的离开,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远方的亲人,他也突然开始厌恶这座冰冷的石头城。
此后的两天,柔福除了晚上回来睡觉,白日都和父母弟弟呆在一起,也就很少在岳震面前出现。不过拓跋月偷偷的告诉丈夫,柔福的情绪很低沉。
第七日,他们进入白石城已经七天了。侯勇有些焦虑的找到岳震,告诉他,他们离开夏州港整整半月了,如果再拖延五、六天的话,大家返回时候,就必须不眠不休的赶路,才能赶上那艘留在夏州的船。
面色沉稳的安抚侯勇耐心等等,岳震心里一样的焦躁。不过,他对原路返回夏州,不抱很大的希望,让他更担忧的是,完颜亮为什么迟迟不肯现身。
以完颜兄弟和灵秀郡主的感情,这很不正常。眼下很像是,他们根本不在意完颜灵秀的死活,正在筹备酝酿着什么行动。
侯勇心事重重的回去看守郡主,拓跋月提议出去走走,因为他发觉丈夫的心绪越来越不稳定,很想让他舒缓一下压力。夫妻俩一前一后走出石屋,前面低头拧眉的岳震突然站住身形,侧耳倾听着什么。
撞到丈夫背上的拓跋月也凝神细听,也听出来山口方向的动静不同寻常。
“来了!”岳震眼睛一亮,弯曲的脊背陡然挺直。“月亮,咱们没空散步了。你去把柔福找来。我在城门口等你们,记得带上武器!”
看着健步如飞的丈夫跑远,拓跋月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枯燥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
跑到城门,岳震将晏彪和几位义军首领召集过来,告诉大家渤海王已经到了,让大家小心戒备并且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终于有了盼头,几乎被消磨殆尽的热情又燃烧起来,大家精神抖擞的各行其事,拓跋月和柔福眼看就到城门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喊声。
“老夫土古论,雍南王如约而来,请震少出来一见!”
听到这个声音,两女同时面色一紧加快了脚步,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城门口,一脸凝重的岳震。
“有什么不对吗?”
看看问话的柔福,他摇摇头说:“土老头前来本是意料之中,可你们刚刚听到了吗?他只报了完颜雍一个名号,这是什意思?就算他威信再怎么高,也不能把渤海王省略了吧,严格的说,这里是完颜亮的地盘。”
身背大弓的拓跋月上前拉起丈夫的手笑道:“咯咯,何必费神瞎猜呢?出去见见,不就什么都清楚啦。”
三人并肩出城,碎石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对面的人群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土古论,四统领,掌门夫妇外加一个完颜雍。
就这几个人?岳震暗生疑窦,一边放慢步伐,一边向他们身后张望,没错,根本看不到渤海王的影踪。奇怪了?他没有来,还是躲着不见,他们哥俩这是唱得哪一出呢?一连串的问号在岳震脑里闪过。
“哈哈···震少不必顾虑,老夫和南王是诚心诚意来谈判的,也保证不搞那些背后的小动作。”
听到土古论的笑语,岳震立刻大声反唇相讥道:“土老头你也不必这样夹枪带棒的,本少挟持人质这一招也是跟你们女女真人学的。这也应了我们汉人的那句话,六月债还得快!不过你放心,本少可没有什么药丸子给你们郡主吃。”
说着话,两边的人相距不过三丈,岳震和身后两女停下来。
满面风尘的土古论一阵赧然,抱拳拱手讪笑说:“呵呵,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震少嘴下留情。”
岳震摇摇头也不再和他斗嘴,眼睛瞄着旁边的完颜雍道:“南王别来无恙?咱们的大亮兄躲到哪里去了?”这时候他才发觉,一脸肃然的完颜雍表情很怪。
一直盯着岳震的完颜雍,嘴角抽搐着,看样子是强着着心中的怒火。“本王很好,不劳震少挂念。渤海王身体不适无法前来,这里的事由本王做主,震少大可不必绕弯子,有话请讲。”
“身体不适?”岳震眉头耸动,怔怔的看着完颜雍,心里却无法像脸色那般平静。
如此幼稚的借口,还有完颜雍不同往常的神情,岳震沉吟了好久才开口道:“不是本少信不过你雍南王,而是你们大金国,这个王那个王的让我不得不防。不要我前脚和你南王谈妥,后脚渤海王又来找我的麻烦,到时候不小心伤了灵秀郡主,大家可都不好看。”
没想到灵秀郡主这几个字一出现,不但没有让完颜雍服软,却好像一下子刺激了他。
完颜雍怒目圆睁,紧握着双拳,眼睛竟然有些红了。“哼哼,你堂堂的乌兰震王,一方霸主,却为难一个弱小女子,我完颜雍看不起你!更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未等脸色骤变的岳震说话,他身后的柔福却不可避免的爆发了。“哼哼!你以为震哥稀罕跟你做朋友!三年是谁更卑鄙无耻!废话少说,想让完颜灵秀活命,让路!”说话间柔福一步上前,两方之间顿时杀气弥漫。
土古论肩头一晃就挡在了完颜雍身前,老尊者面有愠色的沉声道:“帝姬这是何意!我们一腔诚意,帝姬却如此咄咄逼人,莫非真的以为我女真无人吗!”
柔福刚要有所动作,却被身旁的岳震伸手拦住。“柔福且慢,要打要谈,也不急着这一会。”看着柔福恨恨的退后,他的视线越过土古论的肩头,看着完颜雍冷声道:“南王如此激动失态,本少是不是可以认为,大金的两位王者已经打算牺牲灵秀郡主,铁了心要将我们留在这里!”
“震少不要误会,南王心系郡主安危一路赶来,火气难免大一些。”土古论深知岳震的性格,急忙开口解释说:“震少放心,只要你们能保证郡主无恙,有何要求尽管开口。”
“好,本少就再信你一次。”虽然岳震满心的迷惑,但他也不愿再纠缠了,想的是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他咬牙道:“很简单,你们让路,放我们从夏州上船。等到船行海上路过登州时,你们就可以派人接郡主上岸。”
“不行!本王决不答应!”完颜雍再也无法忍耐,激动的喊道:“让你们登船入海?如果你们不放人,本王去哪里找妹妹?”
岳震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暴跳如雷的完颜雍,摇头说:“南王如此失态,我看今天我们还是不要谈了。等你冷静下来,我们明日再说。”岳震不是故作姿态,是完颜雍的反常让他很不安,他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罢他转身要走,还是土古论开口拉住他的脚步。“震少且慢,听老夫说两句如何?”
回身点点头,岳震摊手说:“请讲,本少希望尊者你还有点理智,不会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胡话。我的兄弟们安全了,你说,我要灵秀郡主何用?”话是对土古论说的,但他的眼睛还是看着完颜雍。
眼神里没有愤怒,更没有讥讽,反而是有些关切。因为他现在可以肯定,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让一向冷静的完颜雍方寸大乱,表现的如此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