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勇笑嘻嘻的解释说:“所谓路引,是因为义军活动频繁令齐军焦头烂额,他们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凡是出门的人必须有当地官衙出具的路引,没有的话一律按照奸细抓捕。其实半点用处没有,只要花几个小钱,这种路引要多少有多少。”
岳震点头明了的功夫,侯勇又简单介绍道:“我们装扮成前往登州运货的车队,震少您也把马儿套在车上,您两位就扮成车倌。为了咱们路上能顺利些,只好委屈夫人穿上这些粗人的衣物了。”
“咯咯···有趣,不委屈,不委屈。”拓跋月笑嘻嘻打开包袱,兴致盎然的翻看着那些衣物。
妻子略带顽皮憧憬的神色,让岳震也提起了精神,转换身份,化身另外一个人去做一件冒险刺激的事情,是很多人无法实现的梦想。他笑着问道:“侯大哥,我们两个的容貌是不是显得太年轻了?再化化妆就更加稳妥啦。”
拍拍额头,侯勇由衷的佩服说:“震少不愧老江湖,两位白白净净的,确实不大像走南闯北的受苦人,我这就去找些画粉颜料。”
夫妻二人换好衣服,侯勇也捧着一堆盒盒罐罐进来。身穿男装的拓跋月笑眯眯看着他给丈夫画眉敷脸,看到简单的粉饰之后,丈夫便形象大改,她顿觉非常好玩,于是也找来一面铜镜,对着镜子,用刚刚学到的手法来妆扮自己。
看着镜中的自己脸带菜色,一付无精打采的模样。岳震笑道:“侯大哥这般娴熟,呵呵,想必是经常用这个办法蒙混过关喽。”
“嗨,震少您不知道。齐军动不动就征丁抽壮,我们只要听到风声,就要想尽办法将自己弄得面带病容,再花些银钱,才能躲过被拉去打仗。久而久之,也就熟能生巧了。”
岳震暗自叹息无言以对,拓跋月也大功告成。彼此熟悉的容颜片刻间就面目全非,夫妻俩相视而笑,心头又平添了几分莫名的期待,危险的阴影和压力交织着新奇和刺激,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真正体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事情紧急,不容耽搁,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赶奔登州。
临行前,吴阿大将身边的几位烽火堂兄弟都派出去,打探晏彪他们的下落。还未抵达登州地界,几位兄弟就尾随而至,带回的消息也在岳震的预料之中。
烽火堂在附近的堂口全部人去屋空,很显然是倾巢去了辽东,尽管对他们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很是忧心,岳震也明白,展开这么大的行动,人手不够是绝对不行的。由此可见晏彪已然下定决心,胜败在此一举!
登州城墙遥遥在望,头前探路的吴阿大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说,齐军正在城门口严加盘查入城的行人。
侯勇看到岳震皱起了眉头,上前轻声笑道:“震少宽心,呵呵,八成是金人听到了风声,命令登州齐军有所防备。以往也有过这种事情,齐军上下就把它变成了生财之道,雁过拔毛,大敲竹杠。”
点头笑笑,跳下马车的岳震身体还是紧绷绷的。烽火堂把声势闹得这样大,甚至触动了临安,所以事态将如何发展下去,已经很难再用常理去推断了。
渐渐接近城门,被挡在城外等待过关的人流也渐渐拥挤。侯勇说明,要想去码头乘船出海,这里是必经之路,大家也只好跟着人群慢慢的前行。
一行人提心吊胆的终于到了城门下,侯勇笑呵呵的快步上前,直奔那个将官打扮的齐军,点头哈腰递上路引的同时,沉甸甸的小钱袋也送到那将官手里。掂掂分量,军官立刻眉开眼笑,粗枝大叶的看看车马后,便呼喝手下们赶快放行。
穿过幽暗的大门洞走进登州城,闻着扑面而来潮湿腥咸的海风,岳震这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到了落脚处,听到淮帮在登州兄弟的一席话,他们刚刚松懈的情绪又紧蹦起来,暗暗焦急的岳震犹感沉重。
十天前,金、齐在登州的水师联军突然下令禁海,码头上的大小船只全部被管制。据说是任何人都不得出海。
听闻这个坏消息,岳震首先就想到是烽火堂的处境。金人此举无非两个目的,阻止前往辽东的后援,切断所有义军的退路,唯一让他琢磨不透的是,这次指挥行动的是辽东的完颜亮?还是中原的完颜雍?又或许是他们两兄弟联手要铲除河北的抗金义军。
岳震夫妻,吴阿大,一样的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侯勇拧着眉头想了片刻,决定等天黑了出去找找门路。
冗长无聊的等待中,天色终于暗下来,岳震不放心侯勇一个人出去,拓跋月更不想和丈夫分开,夫妻俩跟着侯勇一起走进夜色。
可能是侯勇觉得气氛有些沉闷,路上就说起了登州的概况,以及风土人情。岳震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登州东、北两面临海,所以也只有西南两面城墙。按照侯勇的话说,登州人祖祖辈辈靠海为生,海岸线绵延数百里,女真人根本没办法全面封锁。渤海帮更是盘踞此地多年,只要帮中有人愿意帮忙,一定会有办法出海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岳震听他说起登州,说起渤海帮,言谈话语之间,还是带着很深的眷恋,想必当初离开这里,曾经是侯勇最痛苦的一个抉择。
穿街过巷,几经曲折,侯勇带着他们走进一片住宅区。深入街区,越往前走光线愈是明亮,喧闹的声音也愈发响亮。
三个外来人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人们的警惕,一声尖厉的呼哨骤然响起,周围随之猛然安静下来,诡异死寂的氛围中,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回响着,让人忍不住一阵脊背发凉。
转过一处街角,眼前豁然明亮开朗,岳震两口子跟着侯勇到了一个小空地边上,空地上摆着七八张大桌,几十个赤膊的汉子正聚在这里吃饭喝酒。
微微眯起眼睛,岳震摸摸鼻子笑了。被这么多充满敌意的目光一齐注视着,很容易让他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日子,想起了红头鞑靼人,想起了布哈峻外与库莫奚人的生死一战。
“好啦!没你们的事,该干嘛干嘛!”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箭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松,汉子们纷纷收回视线继续喝酒。岳震循着那声音的来处看去,说话的人也正好起身离座,此人身材中等,裸露的上身很结实,但是他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脸上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还有额头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猴子···”
“老鱼,你的脸···”
分道扬镳的兄弟重逢,侯勇和那疤脸汉子遥遥对望,心头的滋味让他们欲言又止,置身事外的岳震能看出来,两人都在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愣怔了片刻,侯勇才从千头万绪中回到现实中,艰涩的开口道:“老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被称作老鱼的疤脸汉子摆摆手,说罢他转身就走,侯勇对岳震夫妻苦笑抬手,三人迈步跟了上去。
穿过汉子们聚餐的空地,走进一座院子,侯勇在门口很明显的迟疑停顿了一下,也就落到了最后面。前面带路的老鱼站定回身看着他们三个,这里的光线幽暗,让他额头上的疤痕更显狰狞。
“一去这么多年不回头,偏偏这个时候回来给我出难题。猴子,开门见山一句话,渤海帮的船现在动弹不得,你就免开尊口吧。”
人家一句话干脆封死了口,岳震夫妻顿时有些愣神。听老鱼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侯勇不禁有些上火,上前一步道:“哼哼,渤海帮做的就是运送生意,如今却拒客门外,我要见老帮主,请他老人家说说这是哪门子道理!”
老鱼眯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不必了,老帮主早已不管帮中闲事,我说不出海就是不出海,找谁来也没有用。”
侯勇气苦冷笑道:“呵呵···怪不得口气这么硬呢,原来渤海帮已经是你老鱼当家做主了,真是失敬失敬,我是不是也要叫一声,鱼大当家的呢?”
听着昔日最好的兄弟,说出这样的话,老鱼的脸上抽动起来。“不错,你说对了,如今的渤海帮,我说了算!要怪只能怪你,当年薄情寡义,撇下兄弟们抬腿就走!话不投机,再说下去有伤情面,侯兄慢走,恕不远送!”
看着老鱼背过身去,拓跋月正要开口劝解,却被岳震拽拽衣袖摇头阻止。岳震明白,曾经生死相交的兄弟,相互的怨气由来已久,趁这个机会说开了,事情还是有转机的,让他们闷在肚子里反而不好。
提起往事,侯勇也是一肚子火,瞪着眼睛大声怒道:“好一个薄情寡义!至少我没有驾着船给金狗运送那些物资?天知道,你们从辽东运来的兵器战马,让多少宋人惨死!为了你们舍不得丢下的家业,就当人家的狗腿子!我老侯就算饿死街头,也不敢用汉人的血和命来养活自己!”
“哼哼,你说得轻巧!”老鱼猛的转过身来指点着侯勇:“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整个渤海帮有几个人像你?你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们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走?离开这片海,我们老老少少去喝西北风?”
各执一词,听起来也是各有各的道理,岳震觉得是时候说话了,便一步上前挡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他先是给侯勇使了个眼色,然后才抱拳拱手对老鱼笑道:“呵呵,大当家暂且息怒,听小弟说两句如何?”
老鱼很勉强的拱拱手,声调降低了些许,口气也透着淡漠。“好说,好说,渤海帮当家做主的依然是老帮主,在下不敢僭越自称当家的。公子有话请讲,不过···不过公子是做大事情的人,我们渤海帮只是一群卖苦力的山野村夫,公子的事情我等确实有心无力,请公子多多体谅。”
“那是,那是···”岳震眉头一挑,笑容不改。“小弟明白,你们在金人的地头上混日子不容易,小弟也无意为难鱼老大。呵呵,既然渤海帮无法驾船出海,那就请鱼老大为小弟接洽一下,让我们买一艘船,自己想办法出海如何?”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