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整齐的蹄声在骤然变速后,变得凌乱起来。岳震狐疑的四下看了看,这里距离西夏的边境应该还很远,西夏的边防军怎么会挡在了前面?纷乱的马蹄声让他很快醒悟,铁鹞子听到了有马队接近,肯定是要提前拦截的。
双方的距离渐渐接近,喊声也遥遥传来。
“对面的马队止步!我们是大夏国草椤河边军!亮出你们的旗号,不要再往前走了!再往前,我们就要开弓放箭了!”
“驭···”岳震刚刚勒住了克拉,就听到身后的沐兰枫笑着喊道:“呵呵,兄弟们点火举旗,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旗号!”
呼,呼,呼,三只火把先后点燃,沐兰枫提马缓步上前与岳震并肩,嬉笑着问道:“嘿嘿,震头领是不是跑的太爽快,把路忘记了。嘿嘿···你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像咱们要进攻西夏似的。”
岳震张嘴正要分辩,就看到从铁鹞子大队中冲出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他改口道:“兰枫稳住队伍,我上去看看。”
催马上前,两匹马一快一慢迅速靠近着。看清马上之人的身形体貌,再仔细的辨认一下他露在头盔外面的眼睛,岳震忍不住笑了,暗自惊奇,好巧啊,两次路过这里碰到的却是同一个人,还真有点缘分呢。
他没有认错,来人正是他们上次赶着羊群路过时,曾有一面之缘的李正道。想起人家赠送兵器弓箭的好意,岳震赶忙抱拳拱手,就在他准备开口打招呼,对面的李正道也看清了他的面貌,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是你!”
“呵呵,可不就是我吗。正道将军一向可好?上次多亏将军相赠的武器,我和妻妹才打败了狼群,安然脱险,多谢多谢。哦,我的兄弟们要西去鱼儿海子,动静有点大了,打扰之处还请将军不要怪罪。”
他说话的功夫,李正道也勒住了战马,两人的距离已不足一丈。李正道颇为迷惑的看着他。“原来兄弟是震王部曲,难怪了,既然乌兰王旗在此,震王是否就在队中?”
觉得有些尴尬,岳震回头一看,不禁暗自埋怨沐兰枫多事。他们刚刚点火举旗,打出来的是西夏皇帝送的那一面。
“嘿嘿,不好意思,上次小弟也无意欺瞒将军,嘿嘿,我就是乌兰岳震。”
李正道先是一愣,紧接着是恍然大悟的神情,但他只是迟疑了片刻,就飞身下马紧赶了几步,出人意料的单膝跪在了岳震的马前,双拳柱地,垂头施礼。“小将不知震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震王恕罪。”
笑容僵在脸上,岳震的表情比刚刚李正道的还要错愕,怔了好一会,他才翻身下马走过去把李正道强行拉起来。
“将军这是何意?你我年龄相仿,岂不是折煞小弟了,快快起来。”
顺势起身,李正道后退了半步弯腰拱手说:“震王有所不知,数日前,大夏北线边军所有将官奉诏回京,皇帝陛下在殿前口谕,见震王,如见陛下亲临,震王旗号与汇丰商队,在大夏的所有关隘,一律免检放行。”
“呵呵···”岳震干笑两声,却也无语。面对毕恭毕敬的李正道,他们之间虽只有半步之遥,但是心理的差距却在无形中,拉大了很多。
他不知道这样的状况,算不算是一种强加的困扰。西夏仁宗皇帝此举,也是想对他们夫妻有所补偿,无可非议。可是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他这个所谓王者的头衔将尽人皆知,对于一个最厌恶别人称王称霸的人来说,很是有点讽刺的意味。
岳震这里**,李正道并不理解他复杂的心绪,仍旧很恭敬的说道:“震王率部星夜奔驰,可是有什么危急情况?若有需要小将协助的地方,请震王吩咐。”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路过。”干巴巴的回答后,岳震自己也觉有些生硬,笑笑解释说:“弟兄们没有走过这条路,所以我来指引一下,等他们转头向西,我还要赶回曲什。将军若是没甚当紧之事,我想带兄弟们赶路去了。”
“震王请便,我这就去命他们让路。”李正道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后,翻身上马向回跑去。岳震也对后面的沐兰枫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前进。
再次与沐兰枫并马带队前行,岳震看见李正道带着铁鹞子让到了一边,经过他们的时候,战士们还整齐的低头致意。沐兰枫当然也明白,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的道理,高喊了一声:“乌兰回纥,谢大夏勇士相让之情!”
“谢大夏勇士相让!”整齐高亢的喊声落下,回纥骑兵单手抚胸,一排排的从铁鹞子面前策马隆隆而过。
越过铁鹞子的先锋队,岳震看着两边的景物越来越熟悉,也就不再加速狂奔。再向前走了一段,他记得是应该转向了。与沐兰枫互道珍重,两兄弟在马上挥手而别,大队人马一路往西,慢慢融进银白的夜色里。
掉头往回走,岳震知道不免还要遇见李正道,虽然明知无话可说,但是刻意的避开又有些不近情理。
果然不出他所料,慢悠悠回到两队人马刚刚相遇的地方,李正道和他的部下不但等在那里,居然还点起了一堆篝火。岳震本想打个招呼,笑笑点头而过,却不料李正道发出了正经八百的邀请。
“震王星夜赶路,想必口渴了,小将温了一壶茶水,震王歇歇再走如何?”
两人围坐火堆,铁鹞子士兵们识趣的远远躲开了。可能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大人物,虽然躲到一边,也不免挤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低语。
岳震看李正道一副有话要讲,却又难以启齿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呵呵,你我也算故交旧识,正道将军有话请讲,不必有所顾忌。我这个什么王是你们大夏君主硬给的,出了大夏也就不作数了。这次我来曲什,用的就是小羊倌这个名号。正道将军。你就权当我还是那个马贼头子好了。哈哈哈···”
李正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间的尴尬化解了不少。“呵呵,震王说笑了。只是有人托付小将向震王致谢,小将又想请震王转达谢意,实在不知该从哪一桩说起。”
“哦?”岳震听他说得格外拗口,也不觉有些新奇。“先说那一桩的无所谓了,全凭正道将军心意。”
“好,那小将就先完成朋友的托付,后谈自己的事情。”李正道点点头,脸色却变得有些怪,声音也低了许多。“此次回京,陛下恩准正道前去探望任征,任大少知道我的防区与震王毗邻,特意叮嘱,如再见震王,一定要代他谢谢震王的救命之恩。”
虽然西夏的种种已成往事,谁也没办法更改,可是岳震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也忍不住轻声问道:“他,他现在还好吗?”
“唉···”李正道怅怅的低叹一声。“他住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岛上,虽说活动的范围很小,但陛下把文渊阁大半的藏书都赐给了他,还派去了几个饱学大儒,协助他编撰大夏史记。”
默默点头,岳震暗想这个李仁孝还真的挺仁义,能够静下心来做学问,对任征来讲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嗨,世事无常,福祸相依。任大少无恙,我也就了却一件心事,倘若正道将军下次再去探望大少,也给我带句话。就说,朋友一场还提什么谢不谢的,让他多多保重,祝愿他能够写出传世经典之作,留给大夏的子孙后代。”
李正道也深有同感的摇头道:“是啊,福兮祸兮,不过一念之差,无从把握。”
岳震看他神情寥寥,暗自猜想,多半他和任家父子的交情不错,说不准还受到什么牵连呢。念头闪过,他不由有些关切的试探问道:“任相的事情,对正道将军的影响,应该不大吧?”
“呵呵···震王这次可猜错了。若说这件事影响最大的,除了任家父子,那就是小将的父帅了。”
“啊?”岳震头皮一麻,猛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下属们称他为‘少帅’。“正道将军,令尊该不会是李安邦吧?”
发觉岳震的脸色大变,李正道连连摆手苦笑说:“不是,不是,我家父帅先前是翔庆军司的最高长官。安邦将军病逝前,曾三番五次的招父帅前往龙州。可是我父帅偏偏是个优柔寡断的慢性子,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应招前去。”
“任相事后,陛下重组朝阁,兵部尚书变成了文官。统领三军是新建的太尉府,我父帅则有幸成为大夏国的第一任太尉。”
“哈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岳震忍不住仰天长笑,一边笑一边摆手道:“令尊机遇纯属巧合,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刚刚你说的让我转达谢意,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见李正道连连摇头,岳震明白自己猜错了,也就收起笑容,认真的听他讲。
“震王知道我是皇室宗亲,大夏军人,但是你不知我学艺于祁连山雁行门,石抹智正是小将的掌门师兄。”
岳震惊愕之间又不禁恍然,难怪上次他们在此地相遇,李正道对阿妹的刀法颇有兴趣,原来是同道中人。想通这些,他不免又迷惑了,胡乱猜测起来。莫非皇城之战的那个夜晚,石抹智也受了什么人的恩惠,要不然李正道何来转达谢意之说?
李正道看到这位年轻王者一脸不解,就恭敬的站起来,依照江湖礼节抱拳拱手。
“前些日子,我那掌门师兄突然传告江湖,宣布将要遣散所有祁连雁行弟子,雁行门从此解散。”
“消息传出来后,大夏各地雁行门弟子无不愤慨哗然,传承了几百年的师门将要烟消云散,小将已不能算作江湖人,听到后,一样很难受。”
“后来迦蓝叶大国师听闻此讯,便请了一道圣旨亲赴祁连山,颁旨任命掌门师兄为大夏三军的刀术总教头。想当初,祁连各派视大国师为眼中钉,每每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谁能想到雁行门面临劫难之时,竟是他老菩萨鼎力相助?国师胸襟气度,令我们雁行门这些晚辈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