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家男人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坐在那愣神,她将睡榻收拾一番后,一边轻柔的给他宽衣解带,一边吃吃低笑。
“你这个坏家伙,是不是和阿妹说了什么?我还以为她会吵着跟咱们睡呢,没成想,她自己说要去和大嫂作伴。咯咯···这个小妮子,鬼机灵着呐。”
“哦?阿妹自己说的?”岳震有些纳闷了,沐大嫂可不是这么说。
“你呀···”轻点着丈夫的额头,拓跋月把他拖进被窝。“阿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小孩子了。还有啊,明天拜见锡单部活佛,我就不去了,好不容易闲下来,我要抓紧时间给阿妹做袍子。”
环境安稳下来,岳震反而不能像在路上那样倒头就睡。沙漠里两大部族的争斗,至今也没有确切的消息,赛马会在即,若是像去年那样,突然冒出一股穷凶极恶的匪徒,该如何应对?由此不免想到与锡丹汗、格列的种种约定,不知是否已经落实?
如今又得知师兄迦蓝叶的伤势危局,远近的忧虑盘桓难解,他又怎么可能若无其事的畅然安睡?整个晚上都在半梦半醒间胡思乱想,天快亮时,才勉强丢了个盹。
清晨起身,匆匆的准备了一些礼物,岳震带着几个雪风兄弟去了宁玛寺。
如沐兰朵说的那样,活佛这样的大人物驾临宁玛寺,寺院周围的气氛凝重了许多。武装的僧侣和来回巡视的牦牛兵,不但拱卫着安全也代表了尊严,来往路过的吐蕃商旅见到,无不抚胸垂致意。
岳震亮明身份,自然被客客气气的请进寺院,步入寺门,装点一新的庙宇要比迦蓝叶在时,显得气派庄严了许多。
“呵呵,震头人往来奔波,真是辛苦啦。请进,请进,老僧等候多时了。”
达布拉结活佛笑脸相迎,岳震赶忙上前行礼献哈达,一番寒暄客气后两人携手入内,曾经见过的牛皮大地图,赫然挂在正中的墙上。
“震头人···”活佛话未出口,岳震一个劲的抱拳拱手,苦笑打断道:“大师您句句不离头人二字,在下很不习惯。要不您还叫我岳公子,小岳也可以啊。”
“呵呵,”达布拉结活佛看着他,嘴角上挂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汉人有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震头人现在是总所周知的部族大头人,不尊重你,就是藐视乌兰各族部众,即便老僧我,也不能有违礼数。”
“好了,震头人你慢慢就会习惯的。”看岳震还要争辩什么,活佛终止了这个他认为毫无意义的话题。
“震头人回来之前,老僧已经传牒草原各寺庙,请诸位高僧齐聚宁玛寺,为遭受大旱的青宁原民众,做一场祈福消灾法会。估计用不了几天,各地僧侣就会相继赶到,也必定会有大批的教民跟随而来。根据惯例,这就等于宣布,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即将开始了。”
正要坐下的岳震,诚恳的弯腰鞠躬道:“诸位大师的菩萨心肠,必能感动天地,青宁原也必将风调雨顺,乌兰各部感激不尽。”
微笑摆摆手,活佛指着地图说:“临来之前,老僧与汗王商议了一番,我们以为赛马会期间,锡丹的牦牛兵还不宜分散。所以老僧就将五千牦牛战士,分成了两部,分别放在布哈峻南北,待赛马会后,再按照震头人的计策,分成六路布防,可否妥当呢?”
“太好了!”岳震拍拍手,竖起大拇指道:“还是汗王与活佛大师想的周到,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派出雪风,派他们进入沙漠清理水源,埋伏暗哨。”
“嗯,事不宜迟,前日格列大头人的信使传来讯息,阿柴部的前期准备已经完成。”
岳震点点头,沉吟着分析说:“布哈峻大军拱卫,又有活佛大师您亲自坐镇,就算沙漠强敌倾巢而来,也未必有强攻的勇气。他们会转头奔袭鱼儿孩子吗?那里已经聚集了近万黄头鞑靼人···”突然想到古斯大叔从绿洲带出来的盔甲,他不禁翘起了嘴角。“呵呵,如果他们真的敢去,前面有黄头鞑靼这块硬骨头,牦牛战士从后面包抄。呵呵···”
活佛没有他这么乐观,面带忧色的轻轻摇头。“沙漠两大巨头,那个也不蠢。眼下越是平静,就越的可疑,很可能有人刻意的封锁了消息,目地更是显而易见,就是要让咱们青宁原措手不及。”
“是啊,深谋远虑的敌人更可怕。他们拖得越久,就越说明他们图谋很大,咱们应付起来就愈艰苦。”岳震也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醒来,深以为然的表示同意。
离开宁玛寺,岳震度过了几天难得的清闲时光。兴致来了,就带着阿妹到热闹的集市上转转;懒得动,就在毡房里看着飞针走线的妻子**。布赤见阿哥实在闲得慌,眼珠一转提出要跟他练刀。
岳震知道在法刀僧的刻意栽培下,阿妹已经初窥刀法门道。至于到了什么境界,斗狼的时候他无心细看,小姑娘跃跃欲试的邀战,不免激起了他的兴趣。可是他寻遍营地,也找不到训练试招的木刀,最后只好捡来两块木片,打算自己做两把。
蹲在阿哥身旁,看着他很认真的摆弄木片,小布赤乖巧的笑问:“阿哥,你和**学刀法的时候,就是用这样的假刀吗?”
“阿哥的刀法不是跟师傅学的。”回答过阿妹,岳震手上的动作不由慢下来。“阿哥的刀法是一位杨大哥教的。呵呵···想起来还真有意思哩,咱们兄妹两个都有一个不是**的**,而且他们···”
想起杨再兴和阮刀王的江湖故事,想起和杨大哥学艺的那些日子,岳震心驰神往间抬眼南望,刻划着木条的大刀也就没了准头。
“哎呀···”阿哥的轻呼让布赤急忙低头看去。
“啊!阿哥你流血了!”小女孩惊叫着抓起岳震的手,虽然伤口很小,她还是急急忙忙的取出汗巾包扎起来。小女孩手里忙着,嘟着嘴道:“我不喜欢阿哥这把刀,阴森森好重的杀气,你看它还把你的手割破了。”
“呵呵···*丫头,是阿哥不小心,怎么能怪刀?”岳震将乙侯战刀放在一边,抚摸着阿妹的头顶。“刀出鞘杀气迫人心寒,这才是真正的战刀,阿哥还要靠它杀敌,靠它保卫咱们的家园呢。”
小布赤把阿哥的伤手捧在手心里,竟然像大人一样轻轻的叹息起来。“唉,什么时候就能不再流血,大家和睦相处不好吗?”
岳震一愣,想对着阿妹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回答,他不想告诉善良纯真的阿妹,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战争,只是因为人类与生俱来的贪欲。怔了片刻他才捏捏阿妹光滑的脸蛋,笑道:“嘿嘿,像个多愁善感的小大人似的。阿哥告诉你,什么时候把世上的坏人杀光了,我们才能过上太平日子,来咱们继续做刀,好好练习杀敌的本领。”
等到一大一小两把木刀完工后,兄妹俩乒乒乓乓的打起来时,毡房内的拓跋月也听到了动静出来一边看热闹,一边给阿妹加油助威。
后来的两天里,这对兄妹除却吃饭睡觉,就是练刀喂招。布赤凡的领悟能力,让岳震惊奇欣慰之余,不免又多了些期待,他也很想看看阿妹到底有多大的潜力,能在他们的模拟战斗中提升到什么程度。
可惜巴雅特和沐兰枫的归来,结束了他们兄妹乐此不疲的游戏,小布赤知道阿哥还有很多正事要办,就跑去拓跋月那边看自己的新袍子了。
交代沐兰枫进入沙漠毁掉近处的水源,又和巴雅特商量哨探如何安排,一番探讨他们达成共识,这个任务还是交给敕勒人,没有人能比他们更熟悉沙漠的风吹草动。
看到岳震一付犹豫不决,想跟他们去,却又分身乏术的样子。沐兰枫笑道:“放心,这点小事不用你亲自出马的。我带兄弟进沙漠,巴雅特去敕勒营地召集人手,完事后我们两个一定尽快赶回来,震头领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还要代表布哈峻参加最后的赛马呢。”
“兰枫说的不错,赛马会这么大的场面,你这个头人不在,会让人家说闲话的。”
两兄弟走后的第二天,宁玛寺就派来僧人通知岳震,参加法会的高僧已经悉数到齐,法会一切就绪。
随着远处一声洪亮的钟鸣,盛装的岳震和拓跋月步入赛马会的主会场,布赤身着洁白的衣袍走在他们中间,一手拉着阿哥,一手拉着阿姐。这是雪风战士们用来练习马术的那个校场。此刻的这里虽然不像宁玛寺那边庄严肃穆,但也是一样的人山人海,周围站满了衣衫鲜亮的各族商旅。
三人缓步来到高大的柴堆前,立刻就有雪风战士把熊熊燃烧的火炬送上来。
这是古老的赛马会最为固定的一个仪式,被人们称作,拢旺火。赛马会期间这个高高的火堆昼夜不息,由专人看管着一直到赛马会结束。岳震和拓跋月一起将火把**柴堆,噼噼啪啪的一阵脆响后,火焰轰然腾空而起,他们赶紧拉着阿妹向后退去。
“吼!吼!吼···”
翻腾跳跃的旺火立刻点燃了人们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大大小小的乐器纷纷奏响,青宁原上最盛大的节日拉开了序幕。
岳震他们现在还不能和大家一起欢歌笑语,三人代表主人向四周的民众弯腰行礼后,就退出了校场往宁玛寺那边赶去。
相互祝福问候的各族商旅,不免又要对着他们的背影议论纷纷,这对如此年轻的头人夫妇,引了他们浓厚的兴趣。等到经常来往布哈峻的老客们道出原委,很多人在啧啧称奇中恍然大悟。去年这个时候名动草原的小羊倌,今年又给了大家一个更大的惊喜。
距离寺院还很远,岳震他们就能清楚的听到,钟罄齐鸣和悠扬的诵经之声。靠近些,沿途端坐在地上的教民,也越来越多,再往前去,密集的人丛中他们已经不能并肩行走,岳震在前,布赤和拓跋月紧随其后。
执事僧人远远就看见了乌兰部头人一家,赶忙上前指引带路。三人跟着僧侣进入庙门来到大殿前,最前排空着的三个**,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
人很多,但是却非常的安静,**们尽力的压抑着呼吸,用他们认为最虔诚的姿态和心灵,聆听着法器和**的轻吟低唱。
与周围的人们一样,岳震他们三个安静的坐下来,曾经在这座寺庙里短暂修行的两个女孩,规规矩矩的闭目合什表情庄严。岳震看着大殿正中安坐的达布拉结活佛,不知不觉之间思绪也跟着轻扬的梵音,飘上了天空。
好熟悉有好亲切的声音,前世中的最后一刻,临安城里的妙明寺,匆匆经过的岗布瓦圣寺,还有眼前的宁玛寺。仿佛自己的每一个转折,都与这些庙宇有关,是巧合?还是命运的轨迹里,一个个无法躲避的轮回?
突然之间,鼻息间的空气漾其淡淡的松香。突然之间,带着他穿越时空的白衣僧人,用他那虚幻的身影,穿过重重庙宇越来越近。
“施主别来无恙乎?施主可曾找到‘真我’?可曾体味在世轮回之苦?”
亦真亦幻,若有似无,岳震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回到那个玄妙的空间里。该怎么回答呢?难道要向这位指路人说一句,我已饱尝轮回之苦,我后悔了。这一世得到了上辈子梦寐以求的,骨肉的亲情,兄弟的友情,相知的爱情。为了这些,我挑起千斤重任,我掀起漫天杀戮,我被爱恨之箭死死钉在历史的车轮下,一次次无情的碾过···我真的能回去吗?就像是一个梦,终会醒来。就像是一场可以回到起点的游戏。我真的愿意重新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