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平阳府二人准备各奔西南的时候,四太子宗翰意外的收到了一封加急密函。
手里捏着书信,完颜宗翰的眉头紧锁,失神的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完颜宗弼看到信封上金龙的标记,也忍不住凑上近前,待看清书信上的称谓,他便一把急吼吼的抢走了信笺。
“是小仨的信!”宗弼仔细的端详着书信,一边交口夸赞,眉宇之间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爱之情。“啧啧,看看,几个月不见咱家小仨的字又长进了,一派大家风范。嗨,四弟,我可是听说小仨的金龙特使做的是有声有色,没有输给老大、老二家两个小子,据说把咱们的老大哥气得是七窍生烟。痛快!哈哈哈···真痛快呐!”
三哥开心的笑声,让宗翰停下了思索,他苦笑着摇头说:“那是他们俩合演的一出双簧,我是他老子能不知道?小仨儿的心里还是赞成老大他们那一套的。”
“唉,这就是老四你看不开了。”宗弼的眼睛始终就没有离开过信笺,笑着说道:“呵呵,这正是仨儿的可贵之处,不会因为你是他老子,就对你言听计从。”
宗弼粗旷略显狰狞的面容,笑起来竟也柔和了许多。
“话说回来,倘若你我身在老大的位置上,肯定也不愿意整日里打打杀杀的,一样想着太太平平的从父皇手中接过皇印。”
宗翰依旧是一脸苦涩,怅然叹了口气。“唉,这里面的道理我都懂,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和我唱对台戏,这心里就堵得慌。三哥你也知道,仨儿一直都不肯原谅我,一直都还在为他母亲和舅舅的事不肯释怀。”
“嗨嗨,越说你还越来劲。”完颜宗弼把书信放在茶几上,不满道:“这么好的儿子,你不要赶紧送给我。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有什么错?!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呐,可恨我家里那群废物婆娘,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想起来就气炸了肚皮!”
看到三哥一付气哼哼的模样,完颜宗翰一扫脸上的阴霾,拍着哥哥的肩膀调侃起来。
“三哥你老当益壮,再多讨几房妻室不就得了。呵呵呵···”
“去去去!现在都快要把我烦死了。”宗弼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一付心有余悸的样子。“说真的,老四。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明白,算上老大老二家,小一辈的子侄十好几个,我为什么就偏偏喜欢你家的小仨呢?”
“是三哥你可怜他,那么小就没了母亲。”无法掩饰的痛楚浮上宗翰的眼角眉梢,让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沧桑。
宗弼没怎么在意弟弟的表情,轻声的叹息着自言自语。
“唉,也不全是,反正就是觉得和他对脾气。要不是为了让他坐上那个位子,我才懒得和大哥他们勾心斗角呢,相比较我更喜欢做平南大将军。”
“好啦,不扯这些没用的了。”完颜宗翰重新拿起书信。“三哥,这封信让我改变了主意。你去西北镇守仙人关,我率军到襄阳去会会岳飞,如何?”
完颜宗弼摸挲着颌下的胡须沉吟道:“仨儿这孩子我最了解,看似文质彬彬一团和气,其实他对谁都不服气,能让他真正佩服的人少之又少。可···可他对岳鹏举家的这个娃娃如此忌惮,想必这个娃娃很是不简单呐。”
“不错!”宗翰深有同感的点着头,“宋人以步兵为主,行动缓慢,粮草消耗甚巨。十三岁的半大孩子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为他老子去了一大心病,一般人物是做不到的!”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咱们兄弟老喽。”完颜宗弼轻轻的叹息着站起来。
“莫要三心二意了,襄汉还是我去,四弟你就一门心思的去对付吴阶吧!”不等弟弟再有什么异议,宗弼已经挑帘而出。紧跟着帐外一片呼喝后,隆隆的马蹄之声渐渐远去。
宗翰追出营帐,表情复杂的望着大军身后扬起的尘土,心里满是感激和歉疚。
宗泽去世后,南宋军界真正能让金人重视的就只有两个人:岳飞与韩世忠。当年在黄天荡也正是这两人联手,大败完颜宗贤领军的女真主力,遏止了金军一路摧枯拉朽的势头,如两块磐石般挡住在了他们南下的路上,也才形成如今南北对峙的局面。黄天荡一役,岳、韩这两颗将星喷薄崛起,俨然成为宋室抗金的领军人物。
盛名之下绝无虚士,三哥坚持去迎战岳家军,虽有些不服气的成份。但宗翰明白,哥哥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爱护之情。
不提女真人秣马厉兵,也不说宋军已对襄阳形成围困的态势。这一切岳震了如指掌,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觉得压抑的几乎爆炸了。早听说大战前的寂静最为难熬,如今他才真正的体味个中滋味。
一场浅雪过后,冷清的临安街头显得格外的萧条,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把自己紧紧的裹在棉袍里,脚步匆匆。
岳震信步走出了铺子,冰冷的空气顿时让乱糟糟的大脑清醒起来,他也像路人一样束紧了斗篷,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可能是雪下得不大,雪后的临安没有他想像中的银妆素裹,地上时有时无斑驳的积雪,竟然让这座秀美的名城显得有几分丑陋。穿城而过墨绿的河水冒着淡淡的白气,依旧在不知疲倦的流淌着,岳震嗅着河水带来的丝丝暖意,沿着岸边缓缓而行。
走过南北城的分界,丰崇大街。街道上的人流多了起来。不时的会有小商贩,或肩挑或推车从岳震的身旁经过,石板路上也泥泞了许多。
唉,军队里大多数是穷苦人家的子弟,士兵的亲人照旧还要为了生计去奔波忙碌。岳震不由得一阵凄然加快了脚步,从兴庆坊转西向钱塘门走去。拐过弯来,岳震发觉整条街上尽是门禁高阔的建筑,一栋紧挨着一栋。待走过太学府和毗邻的国子监后,他才明白这条街上座落着南宋的最高学府。
高高的车马门披着一层白衣,耸立在不远处。岳震不经意的瞥见了高墙后的一座亭子,黑底红字醒目的牌匾让他心中一颤,猛的顿住了脚步。
风波亭!原来风波亭就在这里!。
岳震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传说中父亲含冤饮恨的地方就在眼前,他怎能不热血贲涨双目喷火?!父亲和岳家军已经正式的走上了宋金碰撞的战场,紧接着将是一场场的胜利把父亲推上军旅生涯的顶峰,同时也把岳家推到了万劫不复的悬崖边上。
屈指算来,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一年了。风波亭前,岳震松缓的几乎快要被遗忘的神经又绷紧起来,他也随之陷入了焦急和紧迫的慌乱。
自己神话般的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却也无力挽住时间的脚步,无力阻挡四季的轮转。
回过头想想,历史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改变什么,反而让他觉得自己犹如一粒催化剂,正在加速着它的进程。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使得岳震逃跑一样的离开了风波亭。
出了城,眼界陡然一宽,冰雪后的西子湖已遥遥在望。残雪似银,冷湖如墨,好一幅黑白分明、动人心魄的绝美画卷。可是如梦似幻的人间胜景里岳震仿佛傻了一样,痴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时间过去了好久,一个深沉而清晰的声音将迷失的岳震拉回到现实中来。
“西湖之美,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能真正领略山水之绝者,尘世间有几人哉?”
有人靠的如此之近,自己竟然未曾警觉!岳震惊悚的回身看去,鹤发童颜的老人面生的很,他那里知道这位老画师曾在梅家桥下,把他的身影留在了画卷上。。
岳震茫然,老画师却一眼认出了他,老人暗自惊叹着世事之奇妙,伸出手解开从来不离身的背囊,抽出了那幅爱不释手的得意之作。“少年郎,不要用眼睛去寻找西湖之美,西湖的美在于你的心境,在于你的身边是什么人。”
看到岳震接过画轴,老人转身离去,韵味悠远的话语也渐渐飘远。“携手红颜漫步断桥,残雪幽湖的双双倒影中,少年人呐,你一定能找回你自己···”
不明所以的展开画卷,那个珍藏在心里的身影赫然画中,岳震急忙抬头望去。老画师的背影已经化作了一个小黑点,慢慢的消融在冰雪山水之间。犹如一阵清风卷起的几片雪花,转眼即逝不留影踪,又好似老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岳震使劲的眨炸眼睛,感觉到手中轻薄的画卷才相信这不是幻觉,又急忙垂下眼帘。
画中一袭让人心痛的翠绿,题在画上的‘长相思’,仿佛像一只无法抗拒的手,猛然揭起他那道久久不敢触及的伤痕。
两岸垂柳相对迎,谁知离别情?
罗带同心结未成,泪眼望君行。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
尘封的记忆如打开了闸门的流水,载着凄美痛楚的诗句流淌在心间。流淌着,梅家桥头、佛缘阁内、妙明寺中,一幅幅鲜活的场景流淌着,皓月当空,泛舟西湖。古刹禅房,深情吻别。临安囚牢,佳人探监。一幕幕灵动的温存。
这一刻,他好似淡然入定一般,忘记了白雪映衬的天地;忘记了近在眼前的西湖美景;也忘记了一触即发的战争。
西子湖畔,断桥阶下。少年凝视着手捧上的画中人,痴痴的,痴痴的遐想。
又一阵风儿扬起晶莹闪亮的雪粒,伴着他飘扬的衣袂,飞旋着,舞动着,如梦似幻。天地间万物屏住了呼吸,倾听着少年喃喃的低语。“你还好吗?巴蜀下雪了吗?你不是说过,断桥残雪才是冬吗?现在我就在断桥边,你在那里?···”
岳震不知道在西湖边上呆了多久,也忘记了是怎么回到的汇丰号。昏昏噩噩的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发呆,这让一旁的申屠几人担心不已。
暗夜,睡梦中的岳震蓦然惊醒,冷汗淋淋的回想着梦里的影像。端庄秀美的柔福、浑身浴血的老爸大哥竟然交替出现着,耳畔一会是少女的欢声笑语,时而又变成万马奔腾,喊杀隆隆。
今夜已注定难以入睡,岳震索性和衣而起,怔怔的站在窗前,静静的等待着那一缕晨曦。
亮了,灰蒙蒙的天际终于挤出了光线,襄阳城外宋军大营里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一列列整装待发的士兵都在注视着不远处的城墙,士兵们的身后孤零零的飘扬着一面大旗。月牙雪白的大旗上绣着‘选锋’和一个斗大的‘牛’字。
当光明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占据天空时,沉重的营门在战马的拖拽下轰然开启。
率先走出来的是牛车大队,一条条健硕的役牛,拉着御者和大车不紧不慢的前进着。队伍中间是两座高耸的箭楼,在数十条牛的牵引下缓缓而行。车队之后鱼贯而出的士兵犹如一条条溪流,在襄阳城下迅速的汇聚成了一片绿色的潮浪。
两座怵目惊心的攻城箭楼,使得对面高大的城墙上一片慌乱,一阵阵嘈杂的呼喝声后,城墙上才勉强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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