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学海看着在燃烧的石头,悲呛地说:“这汽油弹生出来就是为了毁灭这个世界吧,粘在石头也烧着了。”
孟夏疲惫地说:“鬼子的凝固汽油弹就像无赖,粘在谁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直到烧死你为止。”曹仲春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只有灭绝人性的美国鬼子才会使用这种武器。”
曾学海苦笑:“战争本没有人性可讲,在战场上,人都变成了嗜血的野兽,脑海里只有杀敌的年头,不管是敌人还是我们。”
孟夏道:“我们?我们的人性没有泯灭,我们还有浓厚的战友情,是那些发动战争的人的人性泯灭了。”
张晓夏苦笑:“都死了那么多人,还有人性可讲吗?这简直就是地狱。”
战士们抬着受伤或死去的战友,悲伤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了,连伤员的呻吟声都变成了无力的呼号。卫生员还是在阵地上奔走着,给受伤的战士包扎伤口。
颜筱梅正给曹仲春受伤的肩头包扎。曹仲春看着头发凌乱的颜筱梅,一句话也说不来,只是觉得喉头哽得厉害。战争带给人的创伤太大了。
屠彪坐在地上,从烧烂的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烟在燃烧的树枝上点燃了,叼在嘴上抽了几口。钟文生坐在他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望着远方。
屠彪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来,低着头摆弄着烧烂的棉衣:“老钟,咱们连队伤亡多少?”钟文生良久才缓缓地说:“牺牲30人,重伤10人,轻伤20人,整个连队损失了一半兵力。”
“重伤员怎样?”“估计以后都上不了战场了,有的战士全身被烧伤,有的战士手脚都被炸断了。”
屠彪道:“鬼子可真他娘的狠,发发炮弹都砸在咱们的头顶上。”
钟文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咱们的火力装备跟鬼子炮兵不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就只有挨打的份子。”
屠彪看着阵地前尸横遍野,有些得意或者是自我安慰:“咱们杀的鬼子也不少。”钟文生却高兴不起来:“是不少,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眼中就只有尸体。”他望了望天:“天快黑了,鬼子不擅长打夜战,估计不会再攻上来。”
屠彪点着头:“嗯,鬼子怕黑,不敢打夜战。”
12日晚,美二师的38团一部和9团被彻底打散了,而且榴弹炮第十五榴弹炮营被彻底击溃,就算是援军抵达横城也是无力回天。而横城一带的炮声和枪声也渐渐小了,稀稀落落的枪炮声不时响起。
美二师命令驰援的38团两个营趁着夜色撤回来,免得又被中###在夜晚包饺子了,其实志愿军已经分不出其他兵力来包围这两个了,就算是包围了,也没有能力歼灭。一夜,新一连和九连阵地都相安无事。但战士们都趴在壕沟上披着寒风严阵以待,准备随时反击进攻的美军。
13日黎明到来了,屠彪走过一个个战士身边,踢着他们:“都醒来,天亮了,鬼子又要攻上来了。”
团通讯兵气呼呼跑来,大声喊道:“屠连长,横成反击战取得胜利,你们连队也圆满完成任务了。”
屠彪先是满脸高兴,接着是疑惑堆满了脸:“鬼子撤走了?”通讯员喘着气高兴地说:“团侦察排的战士说,鬼子38团的两个营在昨夜午时就撤走了。”
钟文生问道:“撤走了,鬼子真的撤走了?”
通讯兵看着他们两个人不相信的表情,提高了声量:“鬼子真的撤走了,真的撤走了。要是鬼子还戳在那里早就被我们志愿军包饺子了,师长正想乘胜追击呢?”
屠彪站在土堆上,大喊道:“同志们,鬼子撤走了,咱们顺利完成任务了,可以舒一口气了。”战士们静默着,都呆呆地看着屠彪,一下子举着枪高声欢呼起来:“嗬嗬嗬”
这一场阻击战打得惨烈,新一连和九连都打得只剩下50多号人了,而且很多战士负了伤。
在团部,团长夸奖着屠彪和曾强道:“这一场阻击战,你们两个连队打得勇猛,打得顽强,硬是阻滞了美军38团两个营的进军步伐,给大部队反击战的顺利打响提供了安全保障。师长已经给你们两个连队记了集体一等功。”
曾强和屠彪脸上没有现出团长期望的高兴劲儿。团长扬着两道浓眉:“怎么,对这种奖励不满意?说吧,还有什么要求,提出来,要是老子力所能及的就给你们两个解决,打了胜仗,今天老子高兴。”说完爽朗地笑起来。
屠彪紧绷着脸:“团长,我要兵,咱们连队的老兵都打光了,新兵又接不上,一个连连两个排的人数都不到,咱就要做加强排排长了。”
团长看着屠彪:“好,祖国的新兵上来了,老子向师部请求给你增补30个新兵。”他又问曾强:“曾强,你呢,要什么?”曾强不假思索:“我也要兵,咱们九连打完这场阻击战牺牲了50个战士,受伤不算,整个连队就只有50个兵能扛枪了。”
团长一言九鼎:“好,给你们新一连和九连各30个新兵,两天后就给你们补上来。
这一场阻击战,打得太惨烈,失去了太多战友。战士们躺在破屋子下面,一脸悲伤,静静地看着头顶破碎的残瓦和门外飘落的大雪。打了一场漂亮的阻击战,本应该庆贺高兴的,但战士们都无法高兴起来,因为这场胜仗的代价太高了。新一连的老兵差不多全部拼光了,就剩下屠彪、钟文生还有二排长郑士林。
丘大为把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泣着,其他战士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炊事班新班长袁锋挑着煮好的热饭走来,有气无力地喊着:“同志们,开饭了。”
战士们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袁锋,眼神不知是惊异还是悲伤。以往都是孔林挑着热饭一脸乐呵呵地走上来,叫着大家吃饭的,战士们只要一看到乐呵呵的孔林,浑身就来劲了,饭量也变大了。现在看到哭丧着脸的袁锋,无意识加重了战士们心中的悲伤和对老班长孔林的怀念。
袁锋给每个战士盛好饭。曹仲春看着还不到半碗的饭,唠叨开了:“袁锋,这点饭就想打发俺们,你是咋做炊事班长的,老班长在时,总是让俺们吃得饱饱的。”
袁锋眼睛无力地睁大,又慢慢地低垂下去,看着桶里的饭:“运上来的食物大部分都支援到前线去了,咱们就将就着吃吧,饱也是一顿,饿也是一顿。”
吉林兵苏虎责怪袁锋:“小袁,咋这白米饭烧糊了,带着一股火烟味。”
丘大为:“老班长烧的白米饭都是香喷喷的,不像你烧的半生不熟,还带着火烟味,咋吃?”
曾学海道:“袁锋,你又不是第一次煮饭,怎么还烧糊了呢,我们都饿了一天肚子了。”
其他战士也数落着袁锋,都说他不如老班长好,煮的饭难吃。
袁锋见战士们都在数落自己的不是,心里很是委屈,想不到自己刚当上炊事班长就遭到大家的指责,他瞪大眼睛,吼道:“老班长好,你们找老班长去。”他吼完之后,眼眶慢慢湿了,突然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嚎哭起来:“老班长走了,老班长走了,我们再也吃不到老班长煮的好吃饭菜了。我没本事,不能让大家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下雪了,到处找不到干树枝,只好用湿树枝来烧火,把饭烧糊了。”
他这一哭,立刻传染开来,很多战士的眼圈又红了,泪水吧嗒吧嗒掉在白米饭上。
这一顿饭吃得伤心,很多战士虽然饥饿,但心中积满了悲伤和仇恨,都无法吃下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