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边防军在东北训练了两个月,终于要开赴朝鲜战场。联合国军已经攻入朝鲜首都平壤,双方在平壤市内打起激烈的巷战。一路韩军正向中朝边境推进,金日成率领他的人民政府撤到江界,江界成为朝鲜的临时首都。
1950年10月18日,旭日初升,新兵蛋子吃过早餐后,一列列尺子般笔直排在训练场上,等候着教官训话。
何勇对新兵蛋子喊道:“同志们,今天发枪了,等一连的同志领了枪之后,就轮到我们去军械库领枪了。”
新兵蛋子个个摩拳擦掌,叽叽咕咕地私下交谈着:“终于有自己的一支枪了。”
“是啊,早就盼着有一支枪,每次训练时才把枪刚刚捂热就还给军械库的同志。”
“俺以前是做梦都梦见自己有一支枪,领了枪之后就可以抱着枪睡觉。”
“是啊,领了枪就是咱们的了,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孟冬小声问何顺远:“班长,我们领什么枪啊!”
何顺远道:“军械库的同志发给你什么枪,你就领什么枪。”
“那我不可以领自己喜欢的枪吗?”“要是每个人都想领到自己相中的枪,那不是乱了套,那不好的枪都没有人领了。”
孟冬紧张了:“班长,那要是我领了一杆坏枪,怎么打。”何顺远道:“冬子,你就放心吧,军械库里的枪都是崭新崭新的,没有坏枪。”
孟夏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小冬,要是你领到一杆坏枪,哥跟你换。”
孟冬笑着道:“哥,你真好,我想领一杆毛瑟98K步枪,打得准,到时候你跟我换。”“嗯。”孟夏点着头。
曾学海看着领了枪迈着正步离开的一连:“顺子班长,一连的班长好像都领到了冲锋枪。”
丘大为也发现了:“是啊,一连的班长们都领到了冲锋枪,俺也想领一挺冲锋枪,冲锋枪火力猛,上弹快,一梭子打过去就能扫到一片敌人,省去了拉枪机的功夫。”
曹仲春冷笑着:“扛你的机枪去吧,这步枪跟冲锋枪,没有你的份子。”
副班长万达明笑着:“大为,等会你把机枪领过来,咱就省点功夫。”丘大为无奈地点着头:“副班长,那以后这机枪也得俺来打。”万达明笑着:“你学会了就给你打。”
丘大为:“班副,俺早就学会打机枪了。”
副班长万达明摆摆手:“差远了,还得继续学习。”丘大为哦了一声。
一连的兵领了枪之后,个个翻转着手中的枪,一脸喜气洋洋的,满脸堆笑,心里是乐开了花,原来笔直的队伍也站得松松散散,歪七扭八的。后面的兵踩了人家的后跟差点把人家绊到了还不知觉,前面的兵好像也不在乎被别人踩了脚跟,用衣袖不停地擦着枪。
新一连的兵在班长的带领下,排成一列列站在军械库门口,拉长脖子往军械库里面望。
军械库的同志先把冲锋枪递给带头的班长,新兵蛋子看着刚上枪油的冲锋枪,馋得都流口水了。班长何顺远领到一只美制的M3冲锋枪,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把枪背带往肩膀上上一揽,持着枪走到队列后面。
孟冬一脸羡慕:“班长,好威武啊!”
何顺远孩子一样笑着:“等你领了枪,搂在怀里一样威武。”
军械库同志看着曹仲春身板结实,把一门美制的从国民党军队里缴获的美制M20式火箭筒横在他面前。曹仲春看见火箭筒就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可高兴坏了,一把接过火箭筒,抱在怀里,脸上绽开比荷花还灿烂的笑容。他一边擦着火箭筒的灰尘,一边走向队伍后面。
孟夏看着他高兴坏了的样子,调侃道:“蛮子,别把火箭筒的口子对着胯下,要是走火了,那下身物件就没有了。”
曹仲春笑得开怀:“甭担心,没上火箭弹,走不了火,就是走火了,也不只炸俺的物件。”说着屁颠屁颠地走到队列后面。
孟夏领到了一杆仿毛瑟1924步枪(当时称七九式步枪),他虽然没有领到自己心中渴望的冲锋枪,但也是一脸高兴。
曾学海领到一只国民党仿制美国的汤姆森冲锋枪(也被称为黄油枪),也是乐坏了,不停地擦着枪身。副班长万达明也领到一只美制的M3冲锋枪。丘大为则扛起了-26式轻机枪,一脸神气地说:“俺以后就把这机枪当冲锋枪使,火力照样比你们猛。”
孟冬如愿以偿,领到一杆八成新的毛瑟98K步枪,枪托和胡桃护木光洁平滑,基本上没有留下战争的痕迹,乌黑的枪管闪着光泽。孟冬也高兴坏了,把枪举起来:“看,德国造毛瑟98K步枪。”
副班长万达明笑着:“冬子,领了一杆枪就高兴成那样子,要是讨到娘们那不是乐坏了。”
孟冬羞涩地笑着:“副班长,你别拿我开涮,你拿了枪也不是跟讨到一个娘们一样高兴。”
众兵都哈哈笑起来。一班的其他兵大多是领到三八盖子和仿毛瑟1924七九式步枪(蒋家王朝被推翻后,不叫中正步枪,照步枪的口径叫七九式步枪)。
众兵都领到步枪,又去领军服和其他战斗装备。一个上午,所有的战斗装备都已经发下来了。
105宿舍,新兵们兴致勃勃,正往身上套心新发下来的朝鲜军装。
丘大为把从家里带来的小日本钢盔从橱柜里翻出来,用毛巾擦着钢盔上面的灰尘:“伙计,在橱柜里呆了一个月,现在把你派上用场了。”说完把钢盔戴在圆溜溜的脑瓜壳上。
孟夏领到了一顶钢盔,把钢盔戴在孟冬的头上:“小冬,戴上这钢盔。”孟冬摸着钢盔,咧开嘴笑着:“哥,你不戴?这钢盔是挡子弹的。”
“你戴着吧,哥的头硬着呢,小时候哥的头撞在石头上就起了个泡,过几天就没事了,估摸着这子弹也打不穿。”
丘大为嘲讽着:“孟子,你以为你刀枪不入啊,这子弹连石头打得穿,别说你肉长的脑瓜壳了。”
孟夏瞪着他:“弄你的东西去,要你多嘴。”
丘大为悻悻地收拾着自己的行军装备。
见众人都差不多收拾好行军装备,何顺远喊话了:“同志们,明天就要跨过鸭绿江赴朝鲜作战,穿上这身军服,咱们就不叫新兵,咱们叫战士,咱们也不叫东北边防军了,改叫志愿军,支援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抗击美帝国主义。”
曾学海收拾好了行军装备,从橱柜里拿出一封信走到何顺远身边:“班长,把我的这封家信送出去吧。”
何顺远看着曾学海手中的信,拍着脑袋:“这几天太累了,都快要入朝了,忘记了给家人写信这回事,是你提醒了俺。”
他对兵们说:“同志们,你们赶紧把信写好了,俺下午就把信交给团部的邮递员。”
识字的赶紧找出纸笔,趴在橱柜上写起来,宿舍里就只有沙沙的写字声。曹仲春是大字都不识一个,把纸铺在橱柜上,拿着钢笔发呆。
丘大为也是一早就写好了家信,交给何顺远后,看见曹仲春在发呆,就小心翼翼问道:“蛮子,俺给你写封信吧。”
曹仲春抬起头,不相信地看着他。丘大为打消了他的怀疑:“同志之间要互相帮助,再说了俺们是一个宿舍的战友。”
曹仲春脸红了,觉得自己以前做的是有些过火。丘大为拿过纸笔,坐在床上一边听曹仲春念一边写。
吉林兵苏虎问道:“书生,那个到朝鲜打仗了,‘到’字咋写。”曾学海觉得好笑:“你把‘到’改为‘去’字就行了。”
苏虎如醍醐灌顶,拍了拍脑瓜子:“咋俺就没有想到呢?”
众人不时问着曾学海一些不会写的字,曾学海也不厌其烦地教大家写字。
众人写好信后,纷纷把信叫给班长,班长何顺远拿着一沓信走出宿舍,去找团邮递员。
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把所有的装备都整理好了,整装待发,准备跨过鸭绿江。
晚饭的时间到了,听老班长说今天饭菜特丰盛,开饭号没有响,很多兵老早就呆在食堂里了,不停地往煮饭的地方巴望着。闻着馋人的肉香味,有些兵不停地咽着口水,脖子伸得老长,一点都没有部队平时的规矩。
袁锋走上来跟大家搭讪:“同志们,你们再等等,开饭号响了,菜立刻给你们端上来,今天的菜式多,可把咱们炊事班累坏了,你们再等等啊。”
丘大为:“小袁,都有啥菜?有肉没有?”
“有,饭菜丰盛着呢?有萝卜炒牛肉、白菜炖豆腐、大国红烧肉、芹菜粉 ……”袁锋掐着手指一一数着。
丘大为瞪大了眼睛:“小袁,是真的,有这么多中吃的肉菜!”
孟夏推着他硕大的脑袋:“地主,你他娘的就知道吃肉,猪肉青菜不是一样子吃吗?”
丘大为:“那不同,青菜吃了不长肉,干活也提不上劲。”
曹仲春讥讽道:“你就是吃上一头猪,干活也不比别人勤快。”
孟冬:“大为哥肯定是属猪的,这么贪吃。”
战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要么就说一段笑话,要么就唱一支歌,整个食堂是乐融融的,比过年还热闹。
开饭号终于吹响了,一碟碟香气四溢的肉菜也开始端上来,兵们赶紧去盛饭。
晚饭特别丰盛,是新兵蛋子来到连队,第二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第一次就是初来乍道,部队给他们接风洗尘的时候。
孔林笑嘻嘻地端着菜给一班上菜:“娃们,今天的饭菜可是丰盛啊,大家吃饱了,明天就上战场,吃饱了才有劲打鬼子。”
大家乱了套了,急忙去夹菜,吃了几口后,都夸赞着饭菜好吃,孔林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丘大为飞快地夹着菜往嘴里塞。孔林笑着道:“甭着急,慢慢吃,还有很多菜没上呢。”丘大为含着满嘴的饭菜,支吾着点点头。
孔林端着一大碗小米焖饭放在钟文生的面前,歉疚地笑着:“指导员,小米焖饭,带牛肉的,咱老孔总算把有时间给指导员整一碗小米焖饭。”
钟文生看着桌子上的小米焖饭:“哦,老班长,你就记得牢实,我早就忘记了。”他又对桌子上的班排长说:“你们看看老班长特地给我做了小米焖饭,这不是搞特殊了吗?哈哈……”
炮排长徐正笑着说:“老班长,有时间你也给咱整一碗小米焖饭啦,指导员就不搞特殊啦。”
孔林笑骂道:“徐娃子,嘴馋了,就先咬咬你的舌头,提起精神劲,把你的炮架好了,多打几个鬼子,咱就给你整大米焖饭。”
“好,咱就多打几个鬼子,到时候你老班长可别忘了给咱整小米焖饭啦。”
“忘不了,咱虽老了,但记性好着呢?只要你打了10个鬼子,饿就给你整小米焖饭。”孔林上好菜,端着托盘准备离开:“你们慢慢吃,咱还要给其他桌子上菜。”
丘大为隔着桌子把头伸过来,看着小米焖饭:“指导员,中吃不?”屠彪把他伸过来的头按回去:“兔崽子,甭把饭粒喷到菜里了。嘴里塞着满嘴的饭,还想着人家碗里的菜,贪心不足!吃你的饭。”
指导员倒是不在乎:“老屠,大为是个小孩子,没见过小米焖饭,稀罕着呢?”他温和地笑着对丘大为说:“大为,给你一些。”
丘大为摇摇头:“指导员,你吃吧。”
“一大碗,我吃不完,让你也尝尝。”
丘大为心里早就想着尝尝新鲜,但落不下面子,他嘿嘿笑着:“指导员你都说了,那俺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就端着碗伸过去。
孟夏揶揄地说:“想吃呢,还找那么多借口。”
曹仲春也端着碗凑过来:“指导员,给俺也来一些,俺没吃过小米焖饭。”
他刚说完,屁股上就挨了屠彪一巴掌:“兔崽子,跟指导员抢饭吃啊!肚饱目不饱,见啥想吃啥。”钟文生急忙制止他:“老屠,都是孩子吗?”
钟文生又分了一些小米焖饭给曹仲春,自己就只剩下一点点了。丘大为和曹仲春两人吃着软绵香甜的小米焖饭,乐坏了。
入朝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每个人都吃得饱饱的,天刚黑下来,就躺在床上,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发呆,藏在胸腔的一颗心紧张地跳动着。
曾学海在鼓搞着收音机,不停地调频,在那个年代,电台的信号是相当不好的。终于把收音机调频好了,收音机的喇叭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联合国军已经攻入平壤,敌对双方在平壤城打起了激烈的巷战。
孟夏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惊呼着:“联合国军攻入平壤了,金日成将军是不是安全退出平壤,要是金日成将军被俘虏了或是被牺牲了,那我们支援朝鲜作战还有用吗?”
曾学海是一脸严峻:“不知道,电台没有说。”兵们继续听下去,绷紧了身上的每根神经。
何顺远道:“大家放心吧,金日成将军肯定会全身而退的,作为朝鲜的第一将领是不可能在第一线。中央军委已经下达命令,明天傍晚跨过鸭绿江,俺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孟冬盯着挂在墙上的苍蝇,突然兴奋地喊起来:“我可以把苍蝇看成算盘珠子那么大了。”此时,苍蝇已经是干瘪瘪的,只剩下一副空壳子。
曾学海:“冬子,你真有那么神,可以把苍蝇看大了?”
“是啊,我终于可以把苍蝇看大了。”
孟夏笑着道:“小冬,那你不是成第二个纪昌了,将来枪法肯定比纪昌还神。”
孟冬更是兴奋:“是啊,是啊,我的眼力好了,看得远,以后就可以打枪打得更准了。”
战士们你一眼我一语讨论起这个话题来。
副班长万达明说:“大家不要说话了,睡觉吧,明天晚上得夜行军,要是今天晚上睡不好,明天晚上行军就要打瞌睡。”
兵们听话地把军被捂住自己的身子,闭上眼睛,可是一想到明天就要踏入异国他乡进行战斗,一颗心免不了咚咚直跳,离愁别绪也涌上心头,就如当初离开家乡参加东北边防军一样难舍祖国,但难舍中是带着对难于预测的战争的恐惧和不安。
兵们越是强迫自己睡觉就越是睡不着。丘大为忍不住说话了:“班长,睡了么?”
何顺远道:“快睡着了,有什么事?”丘大为不安地问道:“班长,你第一次打仗时害怕吗?”其他新兵也掀开被子,在黑暗中看着班长的床位,等着班长说话。其实每个新兵内心都带着对战争的惶惑不安。
何顺远直率地说:“害怕。”
丘大为继续问道:“班长,那你杀死第一个敌人后害怕吗?”兵们又是期待地看着班长的影子。
“不害怕,一开枪,敌人就倒下了,不过拼刺刀时害怕,害怕得抓枪的双手都不停地抖动着。刺杀一个敌人后就不害怕了,杀的敌人越多就越不害怕,因为俺杀的都是敌人反动派。”
丘大为还想继续问下去,何顺远先开口了:“同志们,都闭上眼睛睡觉了,要是没有睡好觉,上了战场就没有精力杀敌人。”
整个宿舍有安静下来,旷野里,不时传来野鸟和野猫的鸣叫声。兵们怀着一颗紧张的心,看着迷蒙的黑夜,迷迷糊糊地睡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