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连长的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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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文生一直听着他讲话,见他突然停止了说话,一脸悲伤,缓缓地说:“大嫂这辈子能嫁给你,真幸福!”

    屠彪苦笑:“一辈子没有让她过几天的好日子,也不知道下半辈子还能不能带着这张脸见到她。”

    “大嫂是好人,她会和你一样,在家里一直等着你,她会好好活着等你回去。

    烈日炙烤得两个人的额头上都渗出汗珠,两人都没顾上去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

    屠彪不说话,看着烈日炙烤下的远山。良久才低下头继续苦笑,笑了一阵子:“好人都是活不长久的,就怕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钟文生没说话。屠彪叹了一口气:“不说了,这事不知道说了千遍万遍了,咱的舌头都说烦了。”

    钟文生道:“我没有听烦,把它记在本子上了,讲给咱们的同志听,以后有机会就把你和大嫂的故事发到那家报社去,印出来给全国的百姓看,看看咱们解放军战士真挚的爱情故事。”

    屠彪摆着手:“老钟,别发到报社去,咱不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咱辜负了咱婆娘,这件事咱们哥俩知道就行了。”

    钟文生笑着:“好,你的事就咱们哥俩知道。”

    屠彪叹了一口气:“心里头老挂念着一个人,烦闷,连个觉都睡不好。”

    “老屠,你比我幸福,你心里可以装着一个人,我连个牵挂的人都没有。”

    钟文生的脸上也慢慢爬上悲伤:“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笑问客从何处来,儿童相见不相识。家早就没有了,连个牵挂的人找不到。”滚烫的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打着转转。

    钟文生家居湖北襄樊枣阳,是一户殷实的地主家的儿子,父亲虽是富甲一方的地主,但乐善好施,深得当地百姓的敬重。1941年,日本侵略者侵入枣阳,烧杀抢掠,把钟家十几口人杀了,连丫环都不能幸免。家中的财物被鬼子洗劫一空后,钟家赖以生存的祖屋也被付之一炬。当时,钟文生才21岁,正在西南联大求学,才幸免于难,后来钟文生就辍学投奔八路军了。

    屠彪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咱就不是个东西。”钟文生被吓了一跳:“老屠,你干什么?”

    屠彪自责道:“哥不知足,不是个东西,不知道老弟你比我更命苦,真不是东西。以后哥就是你的亲兄弟,哥让你牵挂。”

    钟文生握住他的手:“老屠,咱们是兄弟。”屠彪点着头:“老钟,甭伤心了,咱就是你比亲兄弟还亲的哥,等打完美国鬼子后,咱们复员回咱的老家,不,是咱们的老家,以后咱家就是你家,要是咱那婆娘还活着,咱们两口子就给你张罗着找一个漂亮的媳妇,还要有知识,有文化的,生他是个八个小子,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哥没有什么文化,也没什么理想,就十亩地老婆热坑头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你要是想继续读书,哥就勤快点,多种几亩田,把种好的谷子卖了,换了钱供你读书。”

    钟文生点着头:“等打完仗,天下太平了,我就去爹娘姐妹的坟地上扫扫墓,有7年没有回家乡一趟了,爹娘的坟墓恐怕早就长满野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见。”

    屠彪满腔义气:“老钟,等打完了美帝国主义,解放了朝鲜人民,哥陪你一起到爹娘坟地前跪拜上香,你的爹娘就是咱的爹娘。”

    钟文生感动地说:“老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屠彪笑着:“也是多年的好战友。”钟文生点着头:“战友加兄弟。”屠彪一脸满足:“咱娶了那婆娘,又遇上你老钟,你们两个人都是咱这一辈子最亲的人,老天爷不枉咱在这个世上白走一遭,这辈子活得值了。”

    钟文生也是满足地笑着:“我也是没白来这世上一遭,一个白面书生遇上你这个满脸横气杀猪的还那么投缘,真是造化捉弄人啊。”

    屠彪哈哈笑起来:“老钟,咱们现在是喇叭花缠在枯篱笆上,谁也离不开谁。”

    钟文生哈哈笑起来:“老屠,你这是啥比喻啊,要是我是喇叭花,你就是枯篱笆。”屠彪笑着:“你老钟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咱就是做朽木头也行。”

    新一连炊事班长孔林从后面笑着走过来:“连长,指导员,说么子呢?笑得这么开怀。”

    两个人转过头来看着孔林。孔林是新一连的炊事班长,穿着一身老军装,腰间围着洗得泛白沾满油渍印的围裙,40多岁,微胖,脸上已经是布满密密麻麻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咋一看上去就像50多岁的人,慈眉善目,一脸慈祥。他是河北石家庄人,1943年加入新一连的,在新一连可是###级的人物,入伍军龄仅次于屠彪和钟文生。干炊事班长这一行也有七年多了,在新一连是年龄最大的,而且在新一连的地位也仅次于屠彪和钟文生,为人和蔼可亲,尤其是做得一手好菜,就是同一样菜,也会做出不同菜式出来。做了炊事班长多年了,懂得连里每个人的口味,在闲暇时间弄出不同样式的菜色,就给连里的同志吃吃小灶,连里的同志吃得好,心里自然就高兴,可是个个夸赞得不行,都说比进了财主家吃得还过瘾,享受着师级领导的待遇。

    钟文生脸上挂着笑容:“老班长,这杀猪的要做朽木头呢?”孔林感到新奇:“连长,你啥时候做朽木头了,窝(我)看你别把自己的看家功夫给落下了,闲着的时候,杀头猪来给咱们连队的同志改善改善伙食。”

    屠彪笑着:“老孔,连你也来忽悠我了,这连里哪来的猪啊,猪肉都切成一块块送上来了,咱是想练练刀功都没地方下手。”

    钟文生笑着:“老屠,你到师屠宰连去,不就有生猪杀了。”屠彪道:“师屠宰连也不稀罕咱这个步兵连长,那里的屠宰同志可是个个把杀猪刀磨得亮堂堂的,咱看了也心慌。”

    孔林道:“团长都说咱们连长胆子大得可是包天啊,连长你也有心慌的时候。”

    屠彪道:“这么多年没有杀猪了,要是叫咱去杀猪,也不知道从那个地方下手,杀鬼子杀蒋军倒是利落,参军八年了,杀的鬼子和蒋军可是比杀的猪多了好几倍了。不过着杀人可比杀猪利索多了,一刀子捅进去再抽出来,四脚蹬几下就上天了,杀猪可麻烦多了,杀了还要去猪毛,开膛破肚什么的,有时忙活了一个上午才杀好一头猪啊。就是这样,咱图个利落省便,就改行参军杀鬼子了。”

    钟文生和孔林都哈哈大笑起来。笑顺了气,屠彪问道:“老孔,今天午饭吃什么?”

    孔林掐着手指数着:“今天的饭菜丰盛着呢,有猪肉炖粉条、牛肉炒白菜、土豆炖豆角,腊肉炒大蒜,还有窝也没有见过的菜呢?总之多着呢?看得那些新同志个个流着水,窝也是看得流口水啊。老了一辈子了,还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孔林笑得开怀。

    屠彪有些诧异:“今天的菜都做得那么精细,看来你们炊事班费了不少工夫。”

    钟文生也是惊异:“老班长,啥时候团长变得这么阔气了,都是些肉菜,没有青菜吗?”

    “有,太多了,一下子记不起来,新同志来了,团领就加菜了,咱们是沾了新同志子的口福啊。”

    屠彪霍地站起来,拍拍粘在屁股上的泥土:“咱们回去吧,走晚了,那些小崽子会连菜汤都不给咱们留下。”孔林笑着:“连长,不会,窝可是给你和指导员留着吃小灶呢?”

    三人并排着一边走一边交谈,走向食堂。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头顶。

    钟文生:“老班长,很久没有吃过你弄得小米焖饭了,心里想着那小米焖饭的香味,嘴里口水啊,也不听话地流出来了。”孔林笑着:“指导员,改天就给你弄小米焖饭。新同志来了,多了几百张嘴,一时间忙不过来啊”

    三人走进厨房,看见新兵蛋子正狼吞虎咽吃着饭。尤其是丘大为,三下两下就把碗里的饭刨光了,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饿。曹仲春也不差,几乎是跟在丘大为后面去盛饭。两个人都是饭桶,丘大为是天生能吃,曹仲春则是饿大的,没吃过几顿饱饭。

    屠彪三人惊呆了,他们在食堂门口才站了一分钟不到,就看见丘大为和曹仲春一碗饭接着又去盛饭,想不到竟然招了两个这么能吃的兵。曹仲春和丘大为几乎是同时抓住饭勺子,曹仲春手一抖。丘大为看着曹仲春犀利的目光,慢慢松开了手,嚅嗫着:“你先盛饭吧。”

    曹仲春也不客气,抓着饭勺子往饭碗里盛饭。

    三人找个位子坐下了,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新兵。何勇道:“那个曹仲春有点蛮横。”屠彪笑着:“老子要看看这兔崽子有多蛮横。”钟文生道:“要命令各班班长及时对新兵进行纪律教育。”何勇点着头。

    105宿舍的兵相处了几天后,就根据每个人的性格、成分、姓名起了外号。孟夏成了儒学圣人,被人叫做“孟子”,孟冬是老样子,叫“小冬”或“冬子”,曾学海满腹诗书,被人唤作“书生”,丘大为是地主出身,被唤作“地主”,曹仲春蛮横,则被人“蛮子”叫开了。在后来的生活中,大家都直呼彼此的外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