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偃摊开了双手,表示没有办法。重耳瞧了瞧疲惫的一行人,诚恳地请求狐偃说:“舅父,重耳陪着你去。”
狐偃与重耳站在了农夫的面前,看着农夫,欲言又难于开口。重耳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摇着狐偃,农夫的眼光怪怪地看着重耳、狐偃。
老农夫问:“盯着我们干啥?”狐偃咽着唾液:“我们从晋国来,走远道没了路费,饿得难受,请分些饭吃。”
“没听说有分饭的?是要饭。”农夫接口说着,互相看着,哈哈大笑。重耳看着农夫:“遭难是真的,没钱没粮也是真的。人都有为难之时,请帮帮我们。”
农夫们打量着重耳,见其满面尘土,却又佩带宝剑,摸不清楚来历,顿时无语。狐偃对沉默的农夫道:“这是我家公子。”
青年农夫来了气,回顾坐在地上的农夫:“不说公子,咱们自己少吃点,也能分一些饭你们吃。说公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富贵。咱们一春忙到秋,还不都是为了那些公子。”
农夫们纷纷应道:“一年十二个月,没有一天闲着,穷命。”“穷命也不应该遭受欺辱。”青年农夫敲着农具,唱道:
七月天热像流火,九月天冷人憔悴。
冬月北风呼呼吹,无衣无食熬年岁。
春天太阳放光晖,姐妹采桑忙又累,
心里忧愁脸有泪,怕与公子同时归。
农夫愤愤地:“男人给公子干活,女人遭受公子欺负,眼前又有公子来嘲弄咱们。要饭,天底下有要饭的公子?”
落在树上的乌鸦叫着,抖动着黑色的翅膀飞走了,青年农夫问道:“乌鸦颜色有不一样的?”“说不准,飞出了白色的。”
一阵嘲笑声,老农夫叹气道:“君主喜欢鹤,抢我们的粮食给吃鹤,鸟比人珍贵。结果,社稷遭了灭国大祸,是齐侯帮着我们建起新家。公子是随便叫的?那是君主的儿子。公子能要饭吃?真怪。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重耳同情地:“卫国有亡国之痛,重耳懂得战祸灾难,懂得种田人苦处。我们不说谎话,真的饿了,还是给点。”“给,给你个土块。”青年农夫抓起土块,倚树戏谑地扔到重耳的面前。重耳愣愣地看着青年农夫:“这能吃?”
农夫们哄笑起来,饥火、怒火涌了上来,重耳抿嘴顿足,看了看魏?,攥宝剑的手抖动着。“村野匹夫,看魏?怎样收拾你。”魏?跳了过来,顺手从箭囊抽出一支箭,盯着青年农夫猛地掷了出去。利箭带着尖锐的啸声,贴青年农夫的头皮,穿过发髻钉到树上。
青年农夫抱住头,慌恐地左看右瞧。楚丘城门的尴尬,眼前的难堪,重耳怒火上涌,厉声道:“落井下石,少教训。”
介子推见重耳发怒,纵身起落,树枝攥在了手里。魏?夺过介子推手里的树枝:“瞧我的。”
狐偃抢步上前,架住魏?高举树枝的胳膊:“不能打人。”魏?气哼哼地:“打不解气,我就杀了他。”
先轸:“这不是疆场。”魏?抽回自己的手,站到重耳身边:“看到了吧?混不出个模样,农夫也敢骑到我们的脖上来撒野。”
重耳冷着脸:“将军说得对。躲避,退让,忍受,欺辱,就是如此下场。泥人也有个土性子,动手。”
农夫齐刷刷地跪在重耳的面前,伏地道:“公子饶命。”老农夫捧着土块,膝行几步道:“饿急眼时,泥土拌在苞米面里,做成干粮吃过。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颠颉跳过来,抡胳膊打下去:“揍人能出怨气,也有饭吃。”介子推挡在了颠颉的前面。
狐偃接过土块,转身对重耳道:“重耳,得饭容易得土难。土地能出粮食能养人,有了土地还愁什么?上天借着农夫的手把土地给了公子,这是返邦主国的前兆,开疆拓土的吉音。重耳,快跪下接过来。”
狐偃的双手将土块举过头顶,介子推朗声道:“诗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公子怀德,有土有民,将来必有晋国,重耳还不大礼拜谢?”
颠颉:“太阳从西出,介子推整天闭着嘴,像个冷面杀手,问蒲城,问小公子,问你老娘,一问三摇头,啥时候学会了诗曰?”
介子推冷着脸:“蒲城一片废墟,你让介子推说什么?”先轸摆手:“不要争了,听公子的。”
重耳拜天拜地,恭敬地接过来,掏出贴身的帛巾包好,郑重地交给壶叔:“这里有狄国的黑土,现在又有卫国的黄土。”
介子推:“社稷坛是由五色土堆成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重耳:“谢谢介子,重耳取土筑社稷坛,希望以此成大业。”
颠颉:“什么大业?三根肠子就剩下那么一点连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要担起大任,就要承受住磨难。走,我们赶路!”重耳率先走了。
农夫你捅我,我捅你,指着重耳,悄声议论着。一行人缓缓地离开了五鹿,好奇的青年农夫尾随在后看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