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侧的里离,轻声对里克道:“父亲,客人到了。”里克醒悟地连忙伸手:“请,请。”
优施神情自得地坐下,望着年约十六七岁,清秀的脸庞,长眉入鬓而显得格外聪慧的里离,对里克赞道:“此子才气外露,将来前程必在少傅之上。”
里克谦逊地:“只是有点小聪明,能不能成大器,这要看他的造化。”
“少傅不愧是社稷栋梁,说出来的话就是经典。俗语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之言。有些事说不准,说不准的事还是不说。来,来,喝酒。”优施举起壶,给里克倒酒。
里克连忙起身接过,给优施倒酒:“不敢当,里克今日领教了优大人的本事。酒,我来,我来。”
优施抬头四顾,闭嘴无言,脸色显得很神秘。里离看了看里克的神色,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返身,关紧了雕花的舍门。
客舍内只有优施与里克,优施的筷子指向‘百鸟朝凤’:“吃菜,吃菜。”
里克的筷子夹起‘百鸟朝凤’,放进了嘴里。优施:“这道菜越嚼越有味,回味无穷。”
里克品尝着,点了点头,瞧着优施,不动声色地:“内臣光临寒舍,里府蓬壁生辉。佳肴美酒,人生一大乐事。只谈吃喝,不论其它。”
优施盯着里克:“平起平坐,少傅盛情款待,内臣无以为报,就为少傅唱上一曲,以助雅兴。”
里克露出笑意:“素闻优大人歌喉动听。里克今日既饱口福,又饱耳福,幸甚! 幸甚!优大人要唱什么歌?”
优施面色一噤,拖长声调:“优施虽说出身伶人,是个唱戏的,平常登不上殿堂,但侍奉的都是主子,一个辖制着一个。”里克一愣,拱手为礼:“里克有眼无珠,请恕罪。”
优施连连摆手:“开个小玩笑,何必当真。优施专门为少傅唱一首《闲暇》歌,希望少傅能喜欢。”
里克连连摇头:“人生在世,为名为利,你争我夺,想闲暇不可能,不可能。”
优施大笑道:“自寻烦恼,当然没有闲暇。少傅听了优施的歌,以此去处世做人,不仅自己能荣华富贵,而且能保子孙无恙,门庭生辉。”
里克一愣,继而笑道:“优大人,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优施不答,手敲着席面唱起来:
闲暇呜呜,闲暇呜呜。
鸟集苑林,鸟歇枯树。
苑林茂盛,枯树遭诛。
鸟树分离,不识时物。
里克一口喝下觥里的酒,皱眉道:“什么苑林、枯木的?里克听不懂,请优大人点拨一二。”
优施放下觥:“少傅博古通今,怎么会不明白?生母是君夫人,儿子就要做嗣君。好比大树,根深叶茂,众鸟飞来,这就是苑林。嫡母早死,谣言不断,树根烂了,叶子落了,这就是枯树。”
里克张张嘴,顿时语塞。优施的手指弹着觥,提醒道:“藏在府中的竹简,少傅亲手刻的,何不找来看看。”
风摇树动,发出锐利的尖叫声。
里克翻动着案几上的竹简,担忧地:“十年必有内乱,说说而已。龟卜算卦,人算天算,天算不如人算。苑枯的说法,里克心中清楚。苑者绛城,枯者曲沃。其中有什么隐情,还请见告。”
优施冷笑道:“天无二日,国无两君?君夫人主内,君侯主外,内外呼应,明天的晋国归属奚齐,这就是苑林。少傅帮着申生,自寻死路,这就是枯树。”
里克低声道:“顺从乾元去宫害太子,天理不容;辅佐太子对抗君命,有失君臣之礼,里克处在两难间。”
优施看着里克,拖长声调道:“优施有个主意,可保少傅高枕无忧。不偏不倚,中庸之道。”
“中立,不偏不倚。”里克一愣,继而急急地问:“这样能脱祸?”
优施点头起身,快步向外走去。到了门口,止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里克,用力推开门,扬长而去。
“优大人。”随后追出来的里克呼喊着,已经不见优施的身影,回答他的是风吹叶落声。
里克弯腰捡起落叶,在手里掂着,自语道:“落叶,节令,不对呀!”风吹落叶,在庭院里打着旋。“天意,真乃天意。”里克愣在庭院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