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实在是太大了,青砖围砌的长方形城池东西宽近七里,南北更是长达十里之地,当吕不韦乘坐由双马驮拽的青幔车赶到北边王城内的相国府时,鲜红的太阳已在不知不觉中爬过高高的树梢。
平原君昨夜难以入眠,直到四更时分才疲极而卧,尽管如此,当家臣轻声告知吕不韦来访,询问是否见他时,平原君即刻起榻,振作起精神出来迎接他。
礼貌性的寒暄之后,吕不韦压低了声音问平原君:“相国大人,不韦闻赵王已决定出兵救援上党,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大商人果然反映敏锐,这件事只是前天午后才最终确定下来的,没料想这么快你就知晓了。赵王确实已经颁诏,接受上党太守冯亭的请求,令廉颇将军统率二十万赵军救援上党郡。”平原君苍白的脸色有些平淡,也许这正反映了他处事不惊的一贯风格。
吕不韦的内心塌实了许多,他的内疚感差不多快要烟消云散了。他知道,老将军廉颇乃当世名将,由他亲自出马,且有二十万赵国劲旅,危如累卵般的上党城这回可就有救了!上党得救,那么,滞留在上党城内的三千多赵国军士便可以安全归来,他和平原君便会与私发军旅的事儿脱开了干系。
“好!好!好!赵王同意发兵救援上党,前次城内落下的几千将士就有救了!”这是吕不韦发自内心的一句话。
平原君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事,片刻,他对吕不韦道:“对了,在外面不要口口声声说是从事商业运粮丢弃的士兵。现在就说是赵国为了平稳接受上党郡的归附而派出的先遣队,这样,作为相国我在赵王面前也好说话。凡事不可授人以柄呐!”平原君的语气像是关切,又像是忠告。无论在什么时候,谨慎的平原君总是举动有措。
吕不韦佩服平原君考虑得周密,同样一件事,本来是让人内疚万分的过错,经平原君之口,反而成为有功之人了。
吕不韦向平原君尊重表示:为激励赵军士气,作为商人的他要捐助出征的赵国将士五千套征衣和千金军饷。平原君微微颔首,他对吕不韦的慷慨表示钦敬,并特备酒酌以表谢忱。
吕不韦又一次见识了平原君家宴的宏大气势,数百桌酒筵排满了相国府聚德堂,一直延伸到聚德堂门外的两侧廊庑!在三千门客的翘首注视之下,吕不韦被热情地请到紧邻平原君的左侧就座,令门客们莫不惊讶,因为从未有哪一位商人受到高贵的平原君如此礼遇!
在举樽会饮之间,平原君再一次邀请吕不韦做他的门客,以求未来仕途。平原君以贤能厚德而闻名天下,任何有一技之长者都会受到平原君的关注和礼遇,所以平原君邀请吕不韦做相国府的门客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而,此时的吕大商人心情复杂而微妙,他不愿意说出让平原君扫兴的话语,他以商人特有的睿智和灵活与平原君玩起了太极,既不拒绝当平原君的门客,又不想即刻就皈依到平原君的麾下。
当然,吕不韦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仰慕平原君的贤德,也想借助平原君之手谋求仕途发展,但他对是否适合在仕途上的发展心中无底,所以他还需要时间来考虑平原君的好意。
大度的平原君一笑置之,他以君子的心胸揣测吕不韦所言并非托词,因为在赵国甚至关东六国,谁不渴望能到以贤能著称的平原君府上做一名门客呢?在平原君理性的思绪中,天下智士,至少赵国之智士,都期盼能在平原君沿着王城西南城墙的馆舍有一舍之地,都期盼能有机会与高贵的平原君手把酒樽纵论天下形势!
平原君清楚,至少吕不韦算得上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才,赵国需要这样的人才,至少在适当的时候可以推荐他去做个治粟内史或少府之类的官职。平原君相国府的大门是敞开的,他的三千多馆舍之门亦是敞开的,他愿意等待着又一个才智之士的到来。
酣酒之后,已近申时,昏黄的太阳早已开始偏西了,吕不韦躬身辞别平原君,在侍从的搀扶下登上了车乘。
吕不韦想好好休息一番,在东光门大道与南辰门大街相交汇的街口,马车犹豫了一下,然后依据主人的意思扭过头拐向通向烟花巷的一条街道。吕不韦要去怀春楼,尤其是现在,吕不韦虽然有些醉意,但他的心中仍惦记着打听秦国王孙的事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