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张酒桌排满了郡守衙门所有的厅堂,甚至连郡守府大门外两侧的大槐树下也摆有几十张桌子。当热气腾腾的菜肴上了七八道后,没等太守发话,几个饿急了的赵国军士竟先动箸夹菜吃了起来,吕不韦看在眼中,面路尴尬之色,但嗫嚅了一下并没与说什么。
部下们注意到,冯亭的多日暗黑的脸膛今日终于亮堂了许多。
“赵国弟兄们,为了感谢你们为灾难深重的上党军民送来了粮食,也为了感谢你们在今日清晨抗击秦军偷袭的战斗中立下的战功,今日本郡守特备薄馔,以表达我上党军民的一片感激之情。”冯亭端起桌上的三足酒樽,目光环视了一下众将士。赵国军士知道太守要行酒礼了,纷纷站起身,也端起盛满酒的陶碗,注视着冯亭。
“韩赵之间的情谊如同金樽中的美酒,醇厚绵长。来,让我们为了韩赵人民的深情厚谊,干了手中的酒!”冯亭说完,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
“谢太守赐酒,干!干!干……”赵国将士们饮尽陶碗中的美酒,然后便是一片叮叮当当的杯盘相碰之声,酒桌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青白色的半月高挂中天,酒席差不多进行了一个时辰,酒桌上的菜肴快要尽净了,宴会眼看就要接近尾声,冯亭、吕不韦和所有赵国将士们一样,一个个满面红光,精神勃发。
“吕大商人,诸位将士……借助这樽酒,我……我冯亭有几句话要说!”冯亭太守从酒桌上摇晃着站立起来,他说话的声音异常洪亮,却有点发颤,但又不像是酒醉后的那种声音颤抖。
吕不韦觉得有些异样,也下意识地跟着冯亭站起身来。赵国军士们似乎预感到冯亭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稀稀拉拉地端着酒碗站立起来,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太守冯亭。太守衙门的公事厅上一时异乎寻常地寂静下来,仿佛连空气中的酒菜热气都要凝固下来。
“想必诸位也都知道,自从南边的要地野王被秦将白起攻占之后,上党郡就成为一块绝地。韩国已经无力护卫这块疆土,甚至连韩王也被迫欲割让上党郡十七座城邑以求秦国息兵!我韩人深知,秦王贪得无厌,秦军酷暴残忍,我上党军民一旦落入秦人之手,岂非是砧板上的肉俎任由宰割?所以,冯亭有个想法……”在油灯的光照下,冯亭鬓发前的青筋不时跳动着。冯亭望了一眼身边陪酒的韩军高级将领和吕不韦,继续道:“我上党与其落入秦军手中,不如归附赵国。韩国、赵国原本皆是三晋之地,音语相通,习俗相近,赵人必不会亏待于我数十万上党军民!在此,冯亭想请托吕大商人把上党军民的意愿转呈赵王!”冯亭说着,向陪酒的一个中年将军手中取过一封腊封的密信,尊重地交给吕不韦。
太守府公事厅内,一片死寂,说完这席话的冯亭泪流满面,久久伫立在酒桌边。
“这……这……”吕不韦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是该不该接受这封事关重大的密信。
闻听太守冯亭突然冒出此言,顿时整个公事厅沸腾起来!赵国将士们的议论之声由弱变强,不绝于耳。
这个说:“本来就是韩赵一家亲嘛,归附赵国比让秦军屠杀宰割不知要强多少倍呐!”
那个道:“这回好了,赵国又能开疆拓土了,我们就留在上党郡守城垣,战秦军,也算为赵国立头功!”
还有的军士道:“太守真是绝顶聪明之人,你想想呀,韩国不要上党了,秦军又拼命地进攻,不归附赵国还不是死路一条么?你看这下好了,走了这着棋,满盘皆活呀!”
吕不韦扫视了赵国众将士一眼,面露不悦之色,议论之声渐渐平静下来。吕不韦手接着密信,对冯亭道:“不韦代表赵国感谢太守的信任,只是如此军国大事……,不过,在下一定将这一封信转呈赵王,请冯大人放心!”
“那就有劳吕兄,来,干了这杯酒!”冯亭和几个韩国将领都喝下了樽中之酒。吕不韦把酒樽送至嘴边,把酒樽内余下的一点酒喝下。
“干!干!弟兄们,干了这碗酒!”是校尉阚泽的声音。赵国将士们又开始热闹起来。
夜有些深了,犒劳赵国军士的酒宴终于归于沉寂。
吕不韦有点醉,可神智清醒。吕不韦辞别冯亭,走出公事厅,抬头向天空看看,天空那半块月被一层层的云遮掩着,只余下模糊的轮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