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刘邦看来,这分明就是他韩信在向自己要权啊,虽然名为一个“假王”,但“王”就是“王”,它与将、相的身份、地位那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他刘邦此时也不过只是一个“王”,还未得正式称皇帝,所以韩信此举就颇有些要与他刘邦并驾齐驱的嫌疑(张耳不同,人家本来就是诸侯王,自与刘邦关系亦不同)。虽然以韩信的功绩和先前的约定,割土封王那当是在情理之中的,可是一旦主动邀功,这种举动便使得问题的性质起了变化。然而此时的韩信却对此浑然不觉,不得不说,他实在乃是政治的外行;他这一路走得又过于顺利了,难免让他的头脑有些昏昏然了。成功来得太早,往往并非好事。
自然,当刘邦刚一看完韩信的使者所递上的来书时,他先是勃然大怒,接着便泼性不改地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狗日的韩信!老子被困在这里这许多日子,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你狗日的能来帮助老子打败那该死的、挨千刀的项羽,可你狗日的倒好,有了点小功劳竟先想着要自立为王!良心都让狗吃了吧……”
看到汉王动怒,没想到那使者居然镇定得很,其实人家是比刘邦看得清楚:韩信已再不是刘邦帐下那个可以任他呼来喝去、随便处治的将军了,他确乎已经名高功遂、今非昔比了!而此这一点,此时的刘邦却还没有完全清醒地意识到,他还以为只要发发脾气就谁都得买他的账呢,所以那使者的木然反应令他很是有些纳闷儿。不过,当时也一同在场的张良与陈平二位却比他刘邦悟性高得多了,这也是两位不世出的人物嘛,于是只见他们两个便赶紧悄悄地踩了踩刘邦的脚,示意他正视一下现实,然后就又一同俯在刘邦的耳边低声道:“大王何愚也!而今我汉军不利,难道大王您尚有余力可阻止韩信称王吗?今韩信平齐破楚,已是天下震动、尽人皆知,不如索性就做个人情成全了他吧,再善待于他,令他暂且安分自守;不然,恐生变故……”
一语惊醒梦里人,这头脑还算清晰的刘邦立即就觉悟了过来,他于是又转而叫过那位使者骂骂咧咧道:“你回去就如此转告韩信那小子:大丈夫既平定诸侯、有盖世之功,要做就做真王,何须假为?!难道,老子还会稀罕封几个王吗……”而且他的脸上还装着挂满了祥和的微笑一般。
这样,使者便满意地告辞了。
而睿智的张良早就知道韩信是终究会有这一天的,只是他也真的没有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出人意料,恐怕终究也是有些不祥;不过,他也料定韩信平生的抱负与志向也就止于此而已,诚然韩信满身皆是志锐之英气,却绝无一丝王者之霸气,这便几近决定了他的命运,当然,现实还可能会有些无法预知的变数;但和则两利,张良自然乐意在刘邦与韩信之间充个和事老。所以到了汉五年(202)二月春暖花开、万象更新的时候,汉王刘邦即委派了张良出使齐地,操持着大印乃正式封立韩信为齐王。
那一天,可是把韩信给高兴坏了,他硬是拉着同样不胜酒力的张良很是恣情放纵了一番,而且事后他还邀请了张良好好地检阅了一番他治下的威武、强盛之师,见到张良那赞叹的表情他心里自然更喜不自胜了。在这一点上,韩信倒与项羽毫无二致,仿佛自己所奋力争取的一切,如果没有人看到、尤其没有熟悉的人来捧场,那么这一切便似乎全然没有了意义:富贵不归故乡,何如锦衣夜行?!不过,张良临走时还是忍不住正告了韩信一句道:“老弟,你可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莫怪兄长多事,为人处世岂可满,满招损矣……”
韩信以为这是他张良在嫉妒自己了,于是便应和道:“张兄此言差矣!只要他项王一天不倒,我韩信就一天满不了!张兄老矣,且多保重吧,呵呵……”
“唉,你小子,天命固难违也……好!齐王殿下您也多保重……”最后,张良只得有些悻悻地离开了。
自然,张良一行,他刘邦的如意算盘还在于利用张良和韩信的情谊先稳住韩信,以征召齐国的大兵伐楚方为急务。
而韩信毕竟也还没有傻到让一个知己故交就把自己彻底唬住的地步,他心里自然是晓得刘邦的大不情愿的。所以,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就只是命灌婴部袭扰楚国后方、以有力地截断楚军粮道,而拿各种理由推托着暂不令主力部队投入中原作战。他就是期待着刘邦对他的正式允诺,而不像现在这般对于一些具体问题却不置可否,比如将来要如何确定割土封疆的范围,以及平定天下之后的详细安排。而也只有这样先行考虑一步,也好把个繁华富庶的齐国真正变作他韩信的私属之地。
出生入死、头悬马上,谁不希冀着能有如此一天呢!这个要求其实真的并不过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