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游


本站公告

    还是身为太子的时候,杨广的心中就有这种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在自己手中完成了。一代帝王一生中能成就几件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大运河就是这样的大事,大运河必将彪炳千秋!

    炀帝心潮起伏,脸颊被兴奋和激动涨得通红,在阳光和水波的映照下烁烁发光。

    一阵轻风迎面吹来。徐徐而过的清风里,传来一阵阵隐约的歌声。渐渐的,歌声近了,也更加嘹亮、高亢、粗扩。炀帝在扬州十年,常听到这样的歌声,那是撑船人几乎都会唱的船工号子。

    炀帝站起身来,凭栏眺望。远处水面上,一队长长的木船正迎着南巡的船队沿河北上。他问身边的内侍:“那是不是运粮的漕船?”

    “陛下,正是漕船。”内侍答道。

    嗬!运河开航,漕帮船队也启运了!

    常言道:“苏杭熟,天下足。”江南鱼米之乡,物产丰饶。天下租调赋税,十之八九出自江南。以往苦于漕运不便,江南粮米不易北调,陆地长途跋涉需数月方可到达,一遇荒年,京都及各地方州府为调粮应急忙得焦头烂额。如今运河开通,千万漕船可以轻松顺畅地运送皇粮了。这时,一只开导的前卫船只上前拦主漕运船队,要他们靠岸停驶,为皇上的龙舟让道。炀帝见此情景,把手一挥,说:“传朕旨意,这样宽敞的河面,无需漕船停泊让道。”

    接着,就听一名内侍站在船楼上放声大喊:“皇上口谕:运河水面宽阔,漕运船队可傍岸前进,无需停泊靠岸避让。”

    有了皇上的圣旨。开道船上的禁卫也不再阻拦,漕船首尾相接,一艘跟着一艘,傍着河岸鱼贯北行。船夫们感激皇上恩典,同时也被眼前这只浩浩荡荡、威仪无比的皇家船队震慑了,惊呆了,纷纷跪在船头,向着皇上的龙舟叩首礼拜。

    龙舟缓缓驶过,炀帝站在船楼上,居高临下看着北上的漕船,笑在脸上,喜在心头。他想,运河自洛阳至扬州才是第一站,还要继续向南开挖,直达余杭,那里才是真正的江南腹地哩!翔螭舟跟在龙舟后面缓缓行驶。

    萧皇后平生第一次乘坐这样大的船,第一次在船上行驶如此漫长的旅程。她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船队开航之后,萧皇后在柳惠的陪同下,把翔螭舟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比起洛阳或者长安的皇宫来,这座漂浮在水上的宫殿少了许多刻板和森严,多了许多浓浓的人情味,多了许多自然,宫殿漂行,两边的田园景色,头上的高天流云,都在不停地变幻,一会儿一个样,一时一个景,不像在陆地宫殿里那么单调枯燥。人在船上,船在画中,人的心境也就随同这幅自然的长卷一样清丽明朗起来。这种心境,在高墙深宫里是不会有的,萧皇后觉得,自己已经有好久没像此刻这样舒展开朗了。

    船队又到了一座行宫,慢慢停下来。为方便皇上巡游,运河沿岸每隔四、五十里,就修造一座行宫。船队行到行宫前都要停一停,看皇上是否下船休息。如果不下船,就会很快继续前行。此时已近黄昏,皇上可能要在此处过夜了。

    一名侍从进来问道:“皇后是否下船休息?”

    萧皇后透过窗户向岸上看了看,河堤上、御道边,田野里早已是人山人海。远处,在夕阳的辉煌里,还有一队队、一群群的男女老幼,推车挑担往这边走来。萧皇后说:“岸上闹嚷嚷的,不下去了,在船上图个清静。”

    出行之前,皇上在洛阳颁布诏令:巡游船经过的地方,百官庶民前往观瞻,任何官吏军卫不得干涉阻拦,以示天子威仪,宣教风化。另旨:船队所经州县,五百里以内的地方,须贡献酒食,有贡献不足者,按差额多少,将地方官员处以谴责、降职、免官、流放的处罚,直至斩首。

    于是,运河两岸百姓潮水一般涌来,观望这百年不遇的盛况,纷纷涌来的人群里,还有许多人兼负着地方官差,为皇上的船队送酒送饭送贡品。

    不一会儿,便有十几担酒食物品送上了翔螭舟。除了山珍海味,水陆佳肴,还有一种无花素丝绢。这种丝绢薄如蝉翼,隐隐透亮,一匹数丈长,重量却不足半斤。还有一个怪怪的名字,封装上写的是:“鸡鸣绢”。

    随船的宫女看到这些丝绢不住地称奇,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叫鸡鸣绢?”

    柳惠朝萧皇后呶呶嘴:“还得请教皇后。”萧皇后小时候在舅舅家学过几天丝织,她掂起一丝绢说;“这是南方的一种轻纱。在江南,桑蚕一年四五熟,蚕丝极多。姑娘们都很勤快,精于纺织。往往在夜里缫丝,清晨丝绢就织成了,固此俗称鸡鸣绢。”

    说着,她将手中的轻纱披在肩上,轻轻一抖,素纱曳地,萧皇后的身上好似披了一层乳白的淡雾,宛如云中的仙女,宫女们齐声地叫了起来:“哎呀,真好看!”

    “皇后娘娘就是下凡的仙女啊!”

    萧皇后笑了,她说:“都一个个嘴比密甜,哀家还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好啦,都赏给你们,拿去做几件舞衣。”

    这是宫女们求之不得的,她们欢天喜地地拜谢了皇后,领赏而去。

    翌日凌晨,船队继续南行。

    晨雾之中,萧皇后在船头的甲板上跨着步。她眺望着东岸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又圆又大,仿佛站在船楼顶端,拿根旗杆就能把它挑下来似的;那么红,把河水都染得变了颜色。忽然,萧皇后听到前后连连传来“扑通”、“扑通”的水声,她循声望去,见前面和后面的船上都有人在往河里扔着一筐一篓的东西。萧皇后正在纳闷,又见自己船上的几名侍从也抬着些筐篓从舱里出来,要往往河里扔。她连忙问:“你们都在扔什么东西?”

    一个侍从回答:“都是些沿途地方送来的饭菜食物。”萧皇后惊讶地问:“百姓送来的全是珍馐佳肴,怎么连尝都没尝就往河里扔?”

    “皇后,沿河州县五百里以内都来贡献吃食,怎么会吃得完?如其放在舱里发霉变馊,气味难闻,还不如早早扔到河里喂鱼虾好!”侍从说着,又指了指岸上,“皇后你看,护驾的骑兵禁卫,正在岸边挖坑掩埋哩!”

    萧皇后头也没回,径直走回自己的船殿。她知道,不用看了,侍从绝不会说谎。挖坑掩埋比散落一路要好,要明智。然而,这么多的食物都是百姓血汗,面朝黄土背朝天,来之不易啊!怎么会这样!何必要五百里以内来献食?二百行不行?一百里呢?这样靡费,长此下去,就算天下遍是金山银山,不也照样会挥霍贻尽吗?

    萧皇后忧虑着,坐下来面对铜镜梳洗。她要到龙舟上去面见皇上,向他说明如此暴殄天物会遭天下责骂的。她要劝说皇上传谕前方州县,船队经过时所奉献食物按原旨减半。

    梳理完毕,萧皇后站起身,照着铜镜又整了整凤冠。

    柳惠走进来,看了看萧皇后,说:“这个时候,皇上怕是还没醒吧!”那语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情感色彩。萧皇后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哀家要去见皇上?”

    柳惠笑了笑,叹口气,没有回答。萧皇后转脸看着窗外那缓缓后退的垂柳,像是在问柳惠,又像是在自语:“昨天晚上,皇上不是在岸边的行宫过夜吗?”

    “没有。”柳惠说,“刚交子时,皇上又回了龙舟。接着,后边上来一条青凫船,把十几个姑娘送上了龙舟。皇后,你的寝殿在船的中层中间,四面严实。我们睡在船头的听得真切。龙舟上姑娘们的尖叫声持续了一夜,没有间断,还有皇上的大叫声,都传了过来。看来,太府少卿何稠的任意车,还真遂了皇上的心愿。

    萧皇后重又坐下,面对着铜镜。

    柳惠又说:“皇后,这会儿太阳还没有两杆子高,皇上能见你吗?再说……”

    “别说了,哀家知道。”萧皇后打断了柳惠的话。她当然知道,没有皇上的召唤,任何人是不可随意到龙舟上去的。萧皇后呆望着铜镜。铜镜里那张秀美的脸庞依然是那样光彩照人,凤冠霞帔,温顺端庄,的确不愧为母议天下的皇后仪表,只是那丰腴秀美的脸庞稍稍显得富态了些,从而更增添了几分庄重肃穆。耳边又响起了皇上嗣位改元时,立她为皇后的那些诏语。

    “王妃萧氏,夙禀成训,妇道克修,宜正位轩,武弘柔教,可立为皇后。”

    皇上啊!萧皇后在心里叫着,萧氏依然是萧氏,而皇上却已经不是先前的那个晋王了!自己这个萧氏女成了皇后,母仪天下了,这是不变的事实。而以后的人生之路又会怎么样呢?是皇后又怎样,皇后照样上不了龙舟,不能面对皇上说不该浪费百姓的粮食。在百姓家里,浪费粮食是要遭骂挨打的呀!罢了,不说也罢。比起挖海造山,开运河,大造宫苑的靡费,这点粮食算得了什么!

    对着铜镜,萧皇后轻轻取下凤冠,放在案几上。看样子似乎已经打消了去见皇上的念头。

    柳惠看着她笑了,笑得是那么凄楚。

    萧皇后忽然取过纸,以手托腮,伏在案几上沉思起来。少顷,便提笔疾书:承积善之余庆,备箕帚于皇庭。恐修名之不立,将负累于先灵。乃夙夜而匪懈,实寅玄于玄晕。虽自强而不息,亮愚朦之所滞。思竭节于天衢,才追心而弗逮。实庸薄之多幸,荷隆宠之嘉惠。赖天高而地厚,属王道之升平。均二议之覆载,与日月而齐明。乃春生而夏长,等品物而同荣。愿立志于恭俭,私自兢于诫盈。孰有念于知足,苟无希于滥名。惟至德之弘深,情不迩于声色。感怀旧之余恩,求故剑于宸极。叨不世之殊盼,廖非才而奉职。何宠禄之逾分,抚胸襟而未识。虽沐浴于恩光,内渐惶而累息。顾微躬之寡昧,思令淑之良难。实不遑于启处,将何情而自安!若临深而履薄,心战栗其如寒。夫居高而必危,虑处满而防溢。知恣夸之非道,乃摄生于冲谧。嗟宠辱之易惊,尚无为而抱一。履谦光而守志,且愿安乎容膝。珠帘玉箔之奇,金屋瑶台之美。虽时俗之崇丽,盖吾人之所鄙。愧之不工,岂丝竹之喧耳。知道德之可尊,明善恶之由已。荡嚣烦之俗虑,乃伏膺于经史。综箴诫以训心,观女图而作轨。遵古贤之令范,冀福禄之能绥。时循躬而三省,觉今是而昨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