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肢体布局左右对称,而且郝南山曾经说过这个怪物的前肢有五趾。
林简白认为郝南山这个人本身离怪物也不远了,他被怪物抓在手里时,竟然还有闲心去数它的指头。不过,单单从这样的描述上还是足以说明了它与常见的脊椎动物应该有共同的源头,如果能够仔细观察它的后肢,也一定也会看到五个趾头,这一点林简白深信不疑。
但是话说回来,它的整体布局又是那么的反常,这又显示了它的构造已经脱离了一般脊椎动物的蓝图。出于直觉,林简白知道必须从动物DNA中最保守的基因调控区域进行调查,这一类几亿年前就产生的同源异形基一般情况下非常的稳定,它的微小变异都会引起动物构造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鱼类生出四肢离开海洋,就只是源于HOX基因中有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变化。而这只怪物的古怪形态,也很可能源于HOX基因的变化或者说微小的修改。如果第二种假设成立,林简白面前的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比如它的性别不明,比如说它长着的六肢等等。如果它是被设计出来的,那么它的形态自然就跳出了进化论的范畴,如同转基因或者杂交的产物,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它既不需要繁殖,也不需要复合其他的生物学逻辑。
当然新的问题也会浮出水面,这些新问题也许对于郝南山那样单纯而缺乏知识的人不算什么大障碍,但是对于林简白这样坚定的无神论者,却是个难以逾越的分水岭。林简白很清楚人类对于基因的知识或许足以改造出高产的但会导致腹泻的土豆,但是完全不足以设计一种全新的超级动物。与其说这是一个生物,不如说这是一件有自我意识的武器,或许人类对这样的能力梦寐以求,但是在至少10000年内还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调查的最终结果证实了林简白的猜测,这个生物的调控基因与其他的每一种脊椎动物或非脊椎动物都有很大差别,不管是人类还是果蝇,它的基因序列都刻意的保持了距离。它也拥有分属不同染色体上的四个基因簇,但是位于不同染色体上的每一个基因簇,与人类或者老鼠都有一定的差别,这么的大差别让林简白大吃一惊,这些差异所带来的高度复杂性,使得现有的技术完全不可能一窥这些变化所带来的具体调控功能。这种情况就像在一段测试过亿万次的稳定程序里胡乱改写几段代码,竟然没有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一样,原则上这些保守、原始的基因只需很少的代码就可以决定动物的基本形态,所以在物种进化过程中,同源异型基因是不应该有大的变化的。所以林简白认为这是在故布疑阵,和这个动物其它的藏头露尾的本能,或者行为的最终目的一样,无非是为了不让人类一窥其真相。
林简白从不让陆萍插手分子水平的分析,不过林简白见也不得她总是闲着没事,经常使唤她去做一些显微镜下的观察,十天来陆萍对这些枯燥的工作一直心不在焉,所以也看不到什么进展,直到这一天陷入苦思的林简白,随口问了一下她的助手对这些奇怪的细胞有什么看法。
林简白当然很清楚保密的重要性,不过她也知道光从显微镜里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就像她当初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一样。她需要陆萍这个不知就里的圈外人的意见来开阔自己的思路。
”林姐,我猜这些样本,应该是某种皮肤癌的样本。”陆萍微笑着回答道,看起来对自己的回答有些得意,这样的回答让林简白大为不解,她本人也通过显微镜观察过这块样本一个月之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病变状况。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些细胞中都含有活性较高的端粒酶,这种情况一般只有在癌细胞中才会出现。”陆萍像一个知道标准答案的考生一样,轻松地答道。
“你对这些细胞进行了端粒酶活性检测?这是为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你知道我最近也正在写这方面的论文,关于细胞染色检验方面的,所以……”
“所以你发现了这些细胞的端粒酶有活性?”
“对,很明显,它们是病变中的癌细胞,虽然显微镜下什么也看不出,但是它们可以一直分裂下去,永远不会死亡。”
林简白当时错愕表情,使得陆萍第一次对林简白的工作产生出了兴趣,也许还有些小小的失望,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在此之前她从未询问过这次额外工作的性质,林简白也从来不说。她拧起眉头追问起林简白这次检验的到底是不是某种癌症细胞时,林简白摇了摇头,她花了几秒钟,思忖了一下答复这个问题的分寸和技巧,然后她告诉陆萍这些细胞来自于一个很健康的生物的皮肤。陆萍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十分买账,她微笑着说:“那恭喜你找到了一个永生不死的动物。”
第二天满心疑虑的林简白,还是忍不住要求陆萍用放射性同位素显示法,对样本的端粒酶活性进行第二次测试,以排除粗心大意的陆萍无意中使样本污染的可能,整个检验过程都在她的眼皮底下进行,结果端粒酶活性仍然呈阳性。
最后林简白扯了一个谎,她把这种反常的现象归结为某种表皮干细胞的特性。这种牵强的解释,陆萍和她自己都不是很信服,但是她必须装成坦然面对的样子,表皮肝细胞在成年动物的皮肤中含量很低,而且能否检测出活性端粒酵素,她自己也不知道。
草草打发走陆萍后,林简白开始归纳这些天的一些收获,一些事实坚定了她的看法,就是这个动物很可能是用某种神乎其神的技术设计出来,而非自然界进化而来的。
首先这个动物缺乏性征,或者说性别模糊,很可能无法像通常的动物那样繁殖,即使这个生物还没有成年,但是诸如小种群的繁殖模型问题仍然注定了这个怪物不适合正常的繁殖方式。不过林简白也不能排除在人类不知道的地方,还生活着一大群这样的怪物,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存在,林简白觉得应该是在地狱里。
其二是它的反常构造,使其在已知生物圈中的定位相当飘忽,从计算机对遗传物质的序列分析来看,它和各种已知的对照组的动物都保持着几乎相等的距离,用“飘忽”这个词形容它在生物树状谱系中的位置再合适不过了,看起来要么是造物主故意模糊了它的同源关系,要么它更本就没有同源性可言。
其三是其HOX基因的特异,这个发现也指向了前一个结论,要么它早在几亿年前就分离于现存得绝大部分生物的共同祖先,要么它就是专门为了特定目的,而以某种较高等的动物为蓝本制造出来的新动物,林简白自己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因为从她的唯一一次目击来看,这个动物虽然就像一个用粘合剂拼装成的四不像的怪物,但是如果去除那对翅膀的话,它的躯干外形更趋近于人,而不是软体动物。
最后一点就是特异的细胞,这种情况听上去就象是一个浑身长癌的怪胎,这一点和实际观察中的情况完全不吻合,它的生命力应该远远超过其他动物,而不是在绝症状态中。不过,就陆萍偶然的发现来说,这至少能回答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就是这种动物在性别模糊并且个体不多的情况下是怎么存在的,如果它的体细胞中的端粒酶真的像检测中的那样始终保持着高活性,它的细胞分裂次数就应该是超过其他生物,也许它是一个可以克服衰老的物种,这样它倒是不需要繁殖行为了。
凡是通过两性繁殖存在的物种都是会衰老的。这种可怕的念头颠覆了林简白长期的固有观点,即生物的进化是无目的的,任何进化目的论的思考,最后无一不是滑向神创论,这也是林简白长期以来嗤之以鼻的论调。
如果一个生物已经到了无需繁殖且不死的完美形态,那它大概真的是神创的了,就像人造的杀戮机器一样,机器不需要自我进化和繁殖后代,机器只需要完成使命。
在林简白的脑子里,这个生物武器的形态渐渐清晰起来了。她告诉自己,必须找到它,一块皮肤什么也解决不了。她暗下决心,如果郝南山能够找到这个东西的踪迹,她一定要再一次会会它,而且这次绝不会吓破胆了。这不光是为了自己强烈的好奇心和个人的恩怨,也是因为林简白认识到,这样的生物如果暗藏了什么技术,决不能落入敌对势力的手中,如果某些有野心的国家提取到了它的干细胞并且加以繁殖的话,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也许它的早期设计者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没有赋予这个超级生物自我繁殖的能力。
林简白看着外面天色已晚,陆萍的白色大褂就挂在门口,这说明她趁自己发呆的时候,已经溜回宿舍了。
不如趁着外面凉快,出去走走的好,林简白对自己说。于是她脱下白大褂,换上一件外套走出了空荡荡的学院。乡间街上冷冷清清,除了单调的蛙鸣就没有其他的动静了,她初来乍到,这里的路显得非常的陌生,一时不知该朝哪里走的好。正没有主意的时候,她瞥见了前面很远处有一座尖顶建筑,想必是一座教堂。
即使是一个无神论者,到那里走走也总是无妨的,于是林简白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径直朝那里走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