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留着泪痕和痛苦。陈海峰见她这样,不知为什么他回忆起过去那自信的潘静,心里想这真叫作孽,真叫人好笑。过去的一直异常清晰地萦绕在他的记忆里,他觉得他们之间的任何一种生理冲动,都不显猥亵和不正常,充满欢乐和情色而让他难以忘怀。
“我没想到我会落到这地步。”潘静说,其实她是个富于幻想的女人,这时又一次感到灵魂深处的彻骨寒冷。
“我从心里一直尊敬你,其实眭小军干的那些事情……”他说,突然感到他的声音在发抖。
“你别跟我说那些话了!”潘静打断他说。“千万别说,这事我忘了。”
陈海峰听出了某种特殊的含义,故意也装出一副可怜样。
“我知道,很多事情是我的不对,但我无法去弥补。”
“我不想你有事。你这人真教我爱也不是,恨也不是……难道你真是来折磨我的!”她不安地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了。
冯靖华跟郭小莉结婚了,他们都感觉很幸福。结婚后,他们第一次去政法书记阎福林家时,她用羞涩的优美的微笑看了一眼阎书记,脸上弥漫着生气勃勃的红晕,她的样子十分动人。这一切都流露出她心里起着不平常的变化。阎书记知道那不平常的事是什么,自然很留神地注视着她,默默地向她浮起一种含意很深的微笑。这一点,冯靖华并没有注意到。
郭小莉在同罗阿姨说话时,阎书记和冯靖华进了书房,他的围棋盘上摆着一盘残局。冯靖华总觉得这残局在那本书上见过,意识有时似乎是模糊的,但冯靖华没有问阎书记。
“怎么样,你还好吗?看你的表情是过得很幸福。”阎书记问,带着一种讽刺的、充满爱意的微笑。
冯靖华脸上流露出幸福的喜悦,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是兜了一个圈子。”阎书记嘴上闪现高傲的微笑说,同时也流露出某种隐隐约约的、难以置信的惊愕。
冯靖华也有点别扭地拉过一把椅子,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笑。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流露出欣喜,闪烁着智慧与疯狂。这里面也可能隐藏着一种恶意的、狡诈的和极端自私的东西。
“真是不可思议,王学韬就这么完了……好像有一道障碍似的,一下子就给摧毁了。在长期压抑的心态下,我们形成了过多的宽容和忍耐。而正是这种宽容和忍耐,在潜移默化中助长了权力无度的腐败。”阎福林回忆着自己和王学韬过去的事,带着沉思的微笑说。
冯靖华脸上却出现一种喜悦,好像是他所期望的。
“你在报社工作进展得还顺利吧?小冯,你得记住,不要给你的女人讲你在官场上的事,无论这个女人是你包养的,还是你众多情人之中最信任的,第一她们不懂政治;第二她们知道多了会有可能让你入狱。要用好女人,许多你不方便说的话,不方便做的事,女人都可以帮你完成,但不能让她们涉入太深。你要知道,我们的权力不能让女人掌握把柄,政治永远是现实的。还有就是千万不要在歌厅里给小姐发明片,一定要记住!想要做大事的人,在于小事上的谨慎。有一句话说得好,最机灵的人就最容易栽在最普通的小事上。”
“我知道。”冯靖华有点不安地回答。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王学韬有很多事让我们深思,那暴风雨的打击和骚动的景象,我们一定要牢记……人不要只顾创造梦境,那样容易把自己锁进无可逃遁的悲剧里。虽说人算不如天算,但都是人自己先种下恶果。王学韬这人是很有意思的,他并不算圆滑,却能在官场存活;他不按规则办事,但却能在看似森严的官场制度的缝隙里游刃有余。这也跟‘文革’结束后,搞得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革命化有关系。”阎福林说,他的表情显示出非常敏锐的、洞察幽微的感情。
这时,冯靖华面带嘲讽地微笑说:“都说王学韬这人太贪婪了,所以才走到这样的地步。”
“人性的贪婪是无可指责,谁不贪婪?如果说准确点,我们追求的是消费最大化效用。这样我们就没有须要去遏制贪婪,而是不要太张扬或疯狂,否则一定离去见上帝不远。法国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的廉政思想说:‘一切有权力的人都想滥用权力,这是一条万古不移的经验,有权力的人使用权力一直到有界限的地方才停止。’但他告诉我们:‘要防止滥用权力,就必须以权力制约权力。’这一点我们却无法做到。”
冯靖华说王学韬的死是种赎罪,他跟胡蝶的那种感情像潮水般地涌进他的内心,某种憎恨在心头骤增,一丝冷笑掠过他的嘴唇。阎福林觉得冯靖华这种亢奋透着可怕,但他没有指责他。
“王学韬的死确实换来了林玉萍的活,结果对于她反而好像是幸运。这检察院和法院不可能预防犯罪,它的最终结果也是承认犯罪……马克思用那睿智的目光在《资本论》中指出了一点:‘资本有50%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这就是人的本性。”阎福林说,“她虽然跟王学韬感情不是很好,她自己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不幸,现在她也算是逃过了一劫。人生变化莫测,谁也讲不定的。”
“很多事情恰恰就是这样。难怪郑板桥会无奈地写下‘难得糊涂’、‘吃亏是福’。”
“在官场,是低一层的人努力引起上一层的青睐,逐步争取被纳入上一层的圈子内,最后得到信任才能提拔。这种规则自然就是培养奴才,或小人的土壤,而一倒就是一窝。而王学韬这人太自我扩张,就不可避免要得罪一些人,免不了吃了亏也不知错在哪。有时不是人性的丧失,而是一种制度失控和道德沦丧的结果。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个好的制度使鬼变成人,一个坏的制度使人变成鬼。”阎福林说着,用眼睛稍稍向冯靖华那边一闪,他几乎是带着孩子般的微笑,但心里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经过政治磨练,自然也会熏陶出才能具备耐性。
“现在很多地方政府官员都知道,运用十分晦涩的语言来掩饰其真实用意,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先利用手中的权利进行原始积累。通过私有化改革完成对国有、集体财富的抢劫,然后再利用资本运作谋取更大利益。” 冯靖华看着阎书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