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方方来云州之前,云州还没有“四霸”一说。那会街头巷尾传的都是三个人的故事,其中一个是扎根火车站附近的农贸市场的朱常胜,据说此人以前是个杀猪的,手里的一把杀猪刀耍得炉火纯青,连传奇人物庖丁都不是其对手。十八岁那年到了云州,在一屠宰场替人杀猪,后来干起了个体户,在农贸市场卖猪肉,一刀下去说是几两就是几两,比电子称还公道;一年之后,屠夫朱可能被我佛感化,不杀猪了,建了个猪圈,专门养猪,由此发财。
虽说屠夫诡异我佛,可现如今这世道,别说是男人,就是男菩萨有钱都可能变坏,屠夫财大鼻孔粗,把农贸市场给买了下来,凭着一身的钱臭味,欺行霸市,熏倒了大批菜农。暴发户嘛,后遗症就是刻薄小气,无知无耻,过分自卑又自大得相当神秘,综合作用之下,屠夫朱变得乖戾嚣张,自以为天上人间,玉帝老儿第一,他第二,为人做事异常高调,曾经为了满足一下虚荣心,硬是勒紧了裤腰带,租了两辆陆虎,两辆悍马,外加四个司机,绕着农贸市场,浩浩荡荡的转了十几圈。
郑老大则和朱常胜完全不同,他也是成名已久的四霸之一,不过为人低调,外人连他长的是丑是美,身高几何都不知道,只知道姓郑,是云州天字第一号票贩子,无所不能的超级大黄牛。如果不是几年前的一场街头械斗,恐怕云州的老少爷们以及许多春节、黄金周赶着回家却没票的倒霉孩子,至今还不知道仇人是这么一号人物。那场械斗导火索很可能和冯麻子的一场贺岁片有关。
电影相当卖座,人人趋之若鹜,削尖了脑袋往电影院钻。云州就那么一个电影院,还不是很大,一张票被炒到了几百块,那会郑老大也就倒倒火车票之类的,虽然利润可观,一本万利,可看着倒电影票的小贩子日进斗金,心里想也是很眼红的,当下就过去要分一杯羹。人家当然不乐意,想自家做得好好的买卖,凭什么让外人来插手?说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钱财,有钱财的地方就有争斗,两帮人一言不和,立刻就动气手来。郑老大苦心经营黄牛事业,一方面靠的是铁老大英明的惠民政策,另一方面靠的就是人多势众,连夜插队。其手下弟兄不仅多,而且黄牛个个都是狠角色,杀爹砍娘,背宗弃祖,况砍人乎?
贩电影票的根本就是贩火车票的对手,郑老大手持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到最后还在怀里摸出鸟铳一枝,对着敌方乱打一气。白眼消散时,敌方枭首已不知所踪,郑老大就凭着一枝鸟枪抢占了几乎整个云州的票贩子买卖,名声也由此大噪。
朱常胜和郑老大说到底还是生意人,就连钟方方这个大尾巴狼,心里打的算盘也还是利来利往,虽然做的是黑心事,但他们压根就没想过杀人越货,甚至也不屑杀人越货。从这一点来说,王来就和其他三霸完全不同,王来这小子臭名远扬,外号铁头,在云州呆过一年以上的人,多少都会听闻。甚至在大部分孩子的意识里,铁头的恐怖程度堪比驰名天下的大灰狼。有不听话的,半夜三更敢撒娇哭鼻子,只要为其母者心肠够狠,不怕自家孩子吓丢了魂儿,咬着牙说再哭铁头就来了,倒霉孩子一准噤声。这招百试不爽,实在是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之必备良方。
铁头的长相很难让人人恭维,丑得十分具体,乍一眼看上很像强奸犯。事实上也差不多,这小子八岁就敢猥亵女老师,十几岁跟一群人去玩迪斯科,在舞场中央,当着全云州大小流氓的面,扒下了领舞的裤衩,扒完之后还要大行苟且之事,奈何年岁小见识少,没等找到地方就被几个保安哥哥跟抓小鸡似的,扔到了门外。因为抵不住蠢蠢欲动的少男春心,王铁头没少进少管所,可少管所只关人不管人,他出来之后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打架斗殴只是家常便饭,杀人放火才是压轴大菜。这小子生平最崇拜《蛊惑子》里的东兴乌鸦,1995年,他在步行街上,拿着一把血淋淋的砍刀,追着一个脚步踉跄的中年男人,追上了就连捅四刀,边捅变笑。路人眼目尽眦,如见炼狱活鬼。事后,那个中年男人身负重伤,差点就撒手人寰。王来被判8年。2003年年底出狱,他发现身无分文,肚子饿得受不了,终于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可自己无一技之长傍身,名声又极坏,正事是肯定干不成了,只好又找到了原先的一票弟兄,不是偷就是抢,好歹混着日子。
钟小鬼说:“妈的,云州就这么大的一块鸟地方,你们连个人都找不到?去,把王铁头请过来,让他帮忙。”
52
不仅是钟方方在找老周,杨卫东和徐大伟也在找老周。或许老周根本就想不到,自己居然成了这么一号重要的人物。
那天杨卫东带着赵奋斗和徐大伟两个人,一大清早就到了钟小鬼那儿。钟小鬼见了徐大伟,二话没说,大手一挥,手下的几个小喽?便过去把徐大伟七手八脚按在地上。赵奋斗急得骂娘,撸着袖子就要过去救人,东哥一把拉住,对着钟小鬼说:“东哥,这我兄弟,他还小,不懂事,请您给个面子,饶了他这一次。”
钟小鬼正在吃苹果,根本就没打算理会杨卫东,瞄了一眼被制服在地的徐大伟说:“小子,你再狂啊。”
“鬼哥,对不起,昨天的事是个误会。我要知道是您,借我一个胆,也不敢拿玻璃碴架您的脖子。”徐大伟啃了一嘴巴泥土,说话有些费劲,嘴唇都被蹭破了。
钟小鬼忽然把眼睛一瞪,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声音清脆,跟啐了一个核桃似的:“现在才想起来装孙子?早干嘛去了?我的车呢?”
东哥赶紧应声:“在外面,在外面。”
鬼哥点了点头,跟杨卫东说:“行了,你可以走了。看在你把这小子交给我的份上,那两万钱可以迟点还。”
东哥这下急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鬼哥,能不能把我兄弟放了,那两万块这个周末就还,我保证。”
“不行。”鬼哥说完就要赶人。
赵奋斗还是发作了,闷头对着押着徐大伟的几个人就扑了过去,一下就扑倒了一个。徐大伟得了空,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到赵奋斗与一汉子厮缠得忘情,心想今天恐怕是想说都说不清楚了,软的不行,只好硬来了。他觉着打架跟打仗一码事,要讲兵法的,兵法说擒贼先擒王,这里的王当然就是钟小鬼了。徐大伟定了定神,便朝着钟小鬼冲去,没成想,脚步刚迈就被人一脚踹倒,屁股都跌开了花,疼要呲牙咧嘴。
东哥见两个小老乡势单力薄,不得已也加入战团。加入了才知道,就他这么一个人,单挑还成,打群架实是一件人多欺负人少的无聊事,东哥一进入就感觉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被三四个人围住了打了,顾得了头,却顾不得屁股。没几分钟,三个老乡便全成了俘虏,鬼哥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唯一不爽的是,他那个只啃了两口的苹果,被徐大伟扇到了地上,他看了心疼无比,照着徐俘虏的肚子又踢了几脚,“他妈的。”
钟小鬼折磨完了徐大伟,又过去找杨卫东,阴阴的说:“杨卫东,你听好,今天可你自己找事儿,别怪你鬼哥我不仁义。那两万块我不要了,你把你手底下的车全部买给我,一辆万,怎么样,够公道吧?”58xs8.com